悬挂在空中的太阳将温暖的阳光铺洒在大地上,一阵带着凉意的微风带起通方河上的河水荡起一波波的涟漪,清澈的河水刹那间反射出一道道色彩斑斓的光束。
“您站稳勒,军爷。”刘喜的哟喝声随着河水的涟漪远远的荡了开去。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虽然有小风,但是太阳很暖合,裴龙安站在船头呼了一口气,脑袋有点微微的眩晕,双脚牢牢的钉在船板上,整个人犹如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不过你要仔细看,就可以看出他的小腿肚子在微微的颤抖。
话说他当年带数十斥候巡查,不幸被建贼一个牛录(300人)拦截住退路团团围住,脸上的那道将他面容一分为二的疤痕便是拜那个牛录额真所赐,浴血奋杀半个时辰,裴龙安连中十三刀,带出去的三十五个斥候死的还掉两个,裴龙安共计连杀十九个建贼才带着最后的两个斥候冲出来,就是那个时候,他裴龙安的小腿也没抖动过一下子。
现在裴龙安的小腿肚子却一直抖个不停,止也止不住,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他是地地道道的辽东人,这辈子压根就没坐过船,不但小腿在抖,胃中还翻腾着要往外吐,被他强自忍住。
黑家军十有八九都是辽东人,别说坐船,这辈子见过船的都没几个,他们又没裴龙安的忍耐力,一时各条船上的兵士大多都在往外倾泻着早饭。
刘喜所撑的这条船是所有船中最大的,裴龙安和黑家军的主要首领也都集中在这条船上,刘喜满脸堆着笑容和这帮人唠家常,好像见这些人晕船是天下最开心的事了,眼见哪个呕的厉害还过去帮人家拍拍背,完全一幅良家老百姓的模样,倒也博回几分笑脸回来。
此时渡船已经被刘喜撑到河中央,刘喜抬头看了看也正悬在天空正中央的太阳,刚好是于张佑昨晚约定好的午时。
船内被黑家军吐的一塌糊涂,本来对这些船夫迟到不满的裴龙安也抱着歉意对着刘喜点头含笑,刘喜对他吱扭的露出两排大黄牙,笑的很是阴险。
裴龙安立即觉察出他的笑容包含着某种危险,几乎是对危险所做本能的反应,他瞬间就脱口喊出:“快将那个船夫拿下。”
黑家军中的将领那一身的本领自然没话说,纵使在船上头晕目眩之下,在裴龙安喊话的同时,已经有两个人眨眼之间冲过去一把扯住了刘喜的衣服,刘喜吓了一跳,但他的反应也不慢,借着自己力气大,一把就撕开身上的棉袄逃脱开来,扯起嗓子高呼:“动手!”然后咕咚一声,光着膀子就扎进了寒冬的河中,那两个人只能看着河水发愁,船都没见过,更何况游水,还是冬天。
就听“咕咚咕咚”跳水声接连响起,十几艘渡船上其实都是盐兵假扮的船夫全都先后赶在黑家军反应前跃身跳进了河里。
黑家军的建制是配有牛角长弓的,虽然过了十年裴龙安想方设法的收买牛角弓,一直没把这个传统给丢点,但是今天为了方便过河,将弓箭都捆扎起来放在了马背上,现在去取哪还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十几个盐兵扑撒着水花消失在河面上。
十几艘满载人马的渡船就这么打横在河中央转起圈来,让在辽东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黑家军个个脸都开始发白,抓着身边可以稳住身子的各样物事不敢稍东,现在可真叫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裴龙安脸色大变几个大步冲到梢杆旁,拿起梢杆往水中撑去,却是不得要领,渡船仍是原地打转。
就算他撑的动船也来不及划到对岸了,几乎是转眼间各条船上的兵士同时惊叫起来:“船漏水啦!”
各条船上的众人也顾不得头晕目眩,手头也没什么好物事,有个军官大叫道:“拿衣服堵。”众人慌忙的脱下棉衣冲上去堵漏水的地方,可每条船的船底都被跳进水里的盐兵卸下尺许方圆的船板,他们纵然拼命封堵,仍是有冰寒彻骨的河水慢慢的渗了进来。
原来昨日刘喜所提的主意就是这帮人从北面而来,会水的肯定很少,不如把他们船凿了。于是张佑和三个一肚子坏水的弓手合计许久,当晚就派水性最好的刘喜带着五十个盐兵赶往李家村,挨家挨护的找上那些船夫,巡检司盐兵的恶名那是响遍整个盐城近郊远郊农村等等等等,是夜止小孩啼哭的无上利器,这帮大爷要征用这些船夫的船,并且让他们明天闭门不出,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心里再痛心,也哪敢有不答应的道理,还好张佑事先吩咐过,每家都给了十两银子,渡船值不了什么钱,这些船夫倒还是有些赚了。
刘喜又带着盐兵连夜将每条船都改造一番,一直忙活到早上,这才带着十几个盐兵假扮船夫导演了上面一幕,这十几个盐兵都是水性极好的人,这么冷的天在水下待个一刻钟还是勉强撑的住的,凿穿了船后,从水底游到隐蔽的岸边,自有其他的盐兵接应。
而此时有四百个盐兵在张佑的率领下,离着通方河北岸里许地的光景正在往河岸处进发,河岸边毫无树木草石可供埋伏,昨日和刘喜等人商量约好时间,早上停在离河岸三里处,到得午时整开始向河岸处出发。
先前一批上岸的黑家士兵,这时候正心急火燎的围在河岸边,对着河中心的军官士兵好友空自满心焦急的大喊,却是毫无办法,会水的人寥寥无几,能会个最最简单的狗趴就了不得了,如果不是常年在水中混迹的人物,大冬天跳进水里,别说游了,估摸着瞬间就冻僵了身体。
黑甲军的军士都是满腔热血想要再次上阵杀敌的人物,十年来不离不弃的跟着裴龙安,无人娶妻,想要女人自去妓院玩上一番,十年一直是几百个男人朝夕相处在一起,相互的感情可想而知,一颗心都被河上命在旦夕的兄弟们吸引去,该派的斥候也没有派出,本该在两三里外就被发现的张佑等人,到了半里处还是没有惊动黑家军。
直到已在百丈距离之内,张佑本想一百把弓怎么着也是远程兵器,先偷偷摸摸的上去射翻几十个再说,没曾想这些盐兵没有纪律惯了,又都自认为自己很牛叉,根本没等张佑命令,弓手中性子最急的刘老六抽出佩刀嗷嗷叫的就冲了上去,盐兵一窝蜂的紧跟上全都冲了,呼啦一阵,就剩张佑孤零零的站在最后。
几十丈说远不远,黑甲军在岸上的兵士听到刘老六的叫声瞬间就就惊醒过来,转头一看数百个恶狼一般生猛的汉子好像看见可口的羔羊一般向他们冲来,气势与昨日的官兵截然不同,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再上马作战,黑家军的兵士仓促的举起五尺包钢长刀,盐兵就已经冲到近前。
张佑得了十万两的巨款白银,自然不会对自己手下吝啬,出发之前已经说了只要歼灭这帮兵匪,每人二十两,杀一人再加赏银五两,平常老百姓一年能有几钱银子,这么高的赏赐,看到了黑甲军的这帮军士简直比狗看了骨头还眼馋。
那嗜血的目光就别说了,连戎马半生的黑家军都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辽东战场,面对不是汉人,而是凶残狠辣的建贼。
“举刀!破!”从一个黑甲军小军官嘴里嘶吼出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纵然黑甲军几乎毫无准备,只来得及勉强排出一排三十几人的直线长阵,举刀的速度也是整齐不一,但用于马战长五尺重过五十斤的包钢长刀在站立的黑甲军兵士手中使的仍是游刃有余,黑甲军一刀在手气势顿然冲天,一股煞气冲出,让在最后的张佑都打了个寒颤。
于是如狼似虎的盐兵有如浪花牌在礁石上,黑甲军仓促排成只三十几人的长阵不下上百人的盐兵冲击下最多不曾往后退却三步,而盐兵瞬时惨叫不迭,鲜血肢体横飞,五尺包钢长刀虎虎生风只一刀下去,几乎每个黑甲军的军士都收割了盐兵的一条人命,有的甚至因为盐兵挤的过近,包钢长刀又是异常锋利,一刀下去同时砍杀了两个人。
刘老六的外甥号称拼命三刀,刘老六多多少少也会两招,他喊的最凶,冲的最快,到了近前顿有两把包钢长刀带着一股恶风向他铺面而来,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双刀一出刘老六吓的魂儿都快飞出去,这架势哪怕他外甥刘喜也不一定砍的出来,刘老六拼了命往后退,后面却有挤着冲上来的盐兵,他哪退的开去,只能咬着牙硬接其中一把长刀,直把他虎口震裂,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另一把长刀却如何也挡不了了,只能尽力移开身子,就听刘老六“啊”的一声惨叫,左肩被带出一道半尺多的血痕,幸亏他反应不慢,不然一条膀子便被卸了。
盐兵冲的也快,退的也快,转眼丢了二十七条人命,两人重伤废了,轻伤的还有十几人,刘老六被砍中一刀直接晕了过去,还好被退回的盐兵给拖了回去。
而黑甲军伤亡竟是也不小,仓促以三十几人应敌,有七人被人多出几倍的盐兵乱刀砍死,不过重伤无一,轻伤不到十个,都可再战。
一来一去,在盐城坐井观天的盐兵直接傻了,一转眼三十来个天天在一起吃喝玩乐的兄弟就没了,他们杀过人,放过血,好勇斗狠,可这般血腥的战场经历却为零,退回来都愣在那里,地上死尸残肢一地,还是自己的兄弟,有的人立即就吐了,甚至有几个“哇”的一声竟然哭了起来。
相比盐兵的无所适从,黑甲军却心如磐石,连眼角都没有去描一眼死去的兄弟,只是面无表情,瞬时百来号人摆成一个作战阵势,准备再战。其实他们在一起相处至少十年,与死去的兄弟间的感情比盐兵来的深厚的多,但是战场就是战场,人命如草,杀敌为上。
那名指挥的黑甲军小军官看到盐兵有人背着弓,人数又是己方数倍,见对方正在慌乱,立即高喊:“听令,齐刀,阵攻!”竟是要主动进攻。
黑甲军的军士有如机器一般,听的命令,将刀平举做长枪状,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震的地面微微颤抖,保持一个方阵缓缓向盐兵压来。
盐兵哪看过这架势,他们唯一见过的兵就是千户所的官兵,和黑家军一比简直一个是十八层地底,一个是九霄云天。
黑甲军从辽东磨砺出来的煞气,更是让这帮盐兵心生畏惧之意,平时的狠辣一时都不知道丢哪去了,黑甲军踏一步,他们便退一步,心气已经散了。
他们一窝蜂冲上去,张佑就算想上也上不去,更何况他没杀过人不想上,等他赶上来,盐兵就被杀下来了,他没带过兵,也没上过阵,好在没上去接触还没像慌盐兵那般心慌,适时的下了命令:“有弓的射住阵脚,别让他们过来。”看着一地的尸体张佑除了适应不了恶心就是暗道坏了,被黑甲军的军容狠狠的震撼了一把,没想到对方如此的强,面对四倍于己的敌人,遇袭之后反而主动进攻,这些人不是傻子,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把自己这方打败。
正在剑拔弩张而张佑担心不已的时候,河岸边突然传来几声哀嚎:“裴帅!”
本来刀向盐兵,无懈可击冷酷无情的黑甲军这时候却纷纷动容,阵容有些慌乱开来,有的人甚至偷偷的转头向后看去。
张佑长的高,看的远,这时候向河面远远看去,原来在两方交手的这段时间,河上船中的黑甲军早已堵不住渗进船的河水,有一条船已经彻底的沉入水中,船上不会水的士兵拼命的想把头露出水面,可双手拍来拍去却空自在水中翻腾起一些浪花,转眼间就在水面上消失了踪迹。
还有的船,有的水已经过腰,有的才到腿肚子,不过早死晚死都是死罢了。而裴龙安的所乘的船已经完全在水面消失了,光露了几十个人头在水面上,不用一小会这些人也就完了。
裴龙安也是长的颇为高大,此时水刚及胸,他也是完全旱鸭子一个,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心中悲呛愤恨,要不是为了几百个弟兄的生计,他早已孤身一人重返辽东杀敌,本该死在战场上,现在却莫名的要成了水鬼,心中千言万语却无从表说,在水满到脖子之时才最后一声怒喊,在空中久久回荡:“此生枉人,做鬼也带你等杀他上万建贼。”
河中慢慢沉入水中的那些战场上将性格磨练到万分坚毅的黑家军兵士这时候纷纷大哭起来,喊声此起彼落:“死也愿追随裴帅,做鬼也和裴帅再杀建贼。”一时间天地动容。
而岸上和盐兵对持的黑甲军也是双眼猩红,那名小军官更是悲痛的上气不接下气,嘶哑的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进攻,杀光他们,让他们陪葬,我们再去追随裴帅!”
“杀!”百来个悲痛欲绝的黑甲军都用尽全身力气喊出,震的众盐兵耳膜欲穿,心里都吓破胆了,哪还敢与之对敌。
黑甲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带着无边的煞气压了上来,气势简直无坚不摧。
张佑心中骇然至极,这是何等军威,压过来盐兵数倍也是必死无疑。犹是裴龙安那最后一句:此生枉人,做鬼也带你等杀他上万建贼。简直让张佑震撼加感动的一塌糊涂,这是自己的同胞呀,他们一生的追求只是要杀建贼而已,但是国家却不给这个机会,这时候张佑突然的福灵心至对着压过来的黑甲军大叫道:“我救你们的裴帅和军士上来,你们投降于我,我带你们杀建贼!”
最近时间老有事,六章没发,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