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恩泰衣着停当,独自来到摄政王府。多尔衮喝着早茶,恩泰的茶叶已经命人沏好,放在宾客位上。
多尔衮笑望着恩泰:“赫达将军,早啊!”
“王爷早!”恩泰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多尔衮请恩泰坐下,看了一眼恩泰,不禁笑了起来。“王爷笑什么?”恩泰问道。
“本王见将军面色红润,天庭饱满,想必将军快有喜事了,本王先向将军道喜了!”说着便向恩泰拱起了双手。
“王爷玩笑了,下官能有什么喜事!”恩泰嘴上笑迎,心里却气极了,这多尔衮,劫走了似云,害的我终日寝食难安,如今倒说起了风凉话!
“将军若是带你的心上人似云姑娘回府,那不就有喜了嘛!本王盼着将军早日成亲,喝上一杯喜酒呢!”多尔衮大笑着,“将军是否认真考虑过本王的话?”
“王爷误会了!我与似云只有兄妹之情,别无它意,又怎么会成亲呢!”终于明挑出似云的事来了,恩泰也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人,直言道,“王爷知道,下官一向独来独往,不与他人结党,王爷位高权重,下官一介武夫,又怎敢攀结?王爷可否手下留情,放过似云?”
多尔衮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慢吞吞的品着茶,许久道:“将军也误会了,似云姑娘并不在本王手里。”
“什么?”恩泰脸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双拳紧握。
“将军不必多疑,似云姑娘真的不在本王手里。本王说过,如果将军选择了正确的依靠,本王会助你顺利的处理好家务,为将军找到劫走似云姑娘的人,让似云姑娘平安回到将军身边。如果将军拒人于千里,那本王也只好袖手旁观了。”
多尔衮见恩泰气恼的站着,半日不说话,又道:“将军如若不信,王府凭你搜。本王以王位担保,似云姑娘不是本王劫走的!”多尔衮起身道。
“既然似云不在,下官告辞了!”恩泰抬步就走了出去。
见赫达恩泰出了王府,盛安轻声道:“王爷,为何否认那似云不是我们劫的?”
多尔衮笑道:“本来就不是本王劫的,本王只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已。那五日之约,本是试探赫达恩泰的,本王早就知道他是不会就范的,既然他不顺从本王,本王也不能如了他的意。告诉他似云不在王府,不管他信与不信,他都无可奈何。”
“王爷英明!”盛安道。
“追风的伤势怎么样了?”多尔衮问道。
“回王爷,追风只是受了赫达将军一掌,伤了气血,并无大碍,休息两天就能恢复了。”盛安回到。
多尔衮点了点头,道:“让人好生照顾他。他为本王效力这么多年,还从未伤过,如今却受了赫达恩泰一掌,告诉他,本王会为他讨回一口气的!”多尔衮总是一脸平和的笑,现在却忽然严肃了起来,眼神像是翱翔在草原上凶猛的鹰,看到了草地上的猎物一样。
暮言一反常态,开始经常出入沁芳园,和兰香一起为恩泰和吉尔图的起居打点准备。素英见到了小姐的变化,趁机问她:“小姐,你这是……”
暮言莞尔一笑:“自有我的用意。”便不在多说了。
午间,暮言亲手准备好饭菜,同恩泰、吉尔图一起吃,俨然一个和谐的家庭画面。能这样坐下来和暮言一起吃饭,吉尔图心里喜滋滋的,恩泰从早上回府就没精打采的,吉尔图和暮言知道了状况,也不敢多话。
皇上正干的热火朝天,将龙袍卷到腰带上勒起来,露出白白的裤脚,辫子也在脖子上盘了好几圈,两只衣袖高高的卷起,拿着铁锹在御花园里挖地窖。暮语仍然一个人专心致志的捡桂花,已经捡了满满三个花篮了,高兴起身的拍拍手,自语道:“差不多了!”再望望皇上,一个人跟个农夫似的挖地窖呢!轻步跑了过去道:“皇帝哥哥,你这是坑埋蚂蚁啊?”
皇上扭头白了她一眼,擦擦满头的汗,都深秋了,还能出这么多汗,大声道:“不埋蚂蚁,朕先把你埋了!”
暮语笑着,看见富德宝带着几个小太监站在不远处,招手道:“你们怎么不帮皇上挖地窖啊?他慢吞吞的,什么时候才能刨出个坑来!”
“暮语姑娘,奴才们都要帮着皇上呢,可是,皇上不让啊!”富德宝为难的看着弯腰挖坑的皇上。
“别听他的!”暮语道,回头看了看皇上,他明明听到了富德宝的话,却假装没有听到,很明显是不发话,希望他们能来帮忙嘛,现在是暮语让他们来的,这样也不会拨了他的面子,暮语笑道:“你们都快去吧,必须抓紧时间了!”
富德宝领着一帮太监,每人抗着一把锹,帮着皇上挖了起来。虽然人是多了,速度也快了,可这还得要好几天才能挖出来个地窖呢!富德宝灵机一动,把锹扔到一边,扶着皇上在一旁坐下,道:“皇上,您歇着,奴才保证明儿一早,就能给你哥漂漂亮亮的地窖来!”说着一路小跑着不见了。
皇上实在是累的不行了,睡倒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暮语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蹲在皇上面前:“怎么?我说你不行吧,还逞能!”
皇上还没缓过劲来,撇过头不理暮语,继续喘气。暮语将一方葱绿色的丝帕递到皇上面前,皇上一手抓了过来就往脸上擦,擦的丝帕都湿了,扔到了一边道:“朕是治理天下的人,哪是挖坑的人!”
“小小的坑都挖不了,更不会知道百姓疾苦,拿什么治理天下?”暮语不屑的说,又递过一杯水,皇上起身坐在地上,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说的就好像你知道百姓疾苦一样。”皇上放下水杯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阿玛救济过多少穷人,我又帮助过多少百姓,你都不知道呢!在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我阿玛?谁不说他是大善人?”暮语滔滔不绝道。
“你阿玛在京城这么有名?”皇上道。
暮语知道说露了嘴,忙解释道:“是啊,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就搬来京城了。”
皇上正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听见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富德宝领着一群御林军,都抗着铁锹跑了过来,富德宝笑眯眯的吩咐道:“就在这,挖吧!”
只见御林军齐刷刷的围成圈,一起将铁锹“咚”的一声放下,一个人喝道:“开始!”所有人齐整的挖了起来。
皇上笑望着富德宝,背着暮语偷偷的竖起了大拇指,富德宝在一旁笑的眼睛脖子都看不见了,转身悄悄溜走了。
暮语嘟着嘴道:“皇帝哥哥!你看你!我的手帕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说着,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了脏兮兮的手帕,在皇上面前晃了晃。
“朕让人给你多送几条新的!你刚才说百姓疾苦你都看到过,那你跟朕好好说说,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暮语双手抱着腿,坐在皇上身边,认真的回忆了起来:“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我阿玛带我们……”
“‘我们’是你和谁?”皇上打断道。
“是青青啦!”暮语厉色道,“你别吵!”皇上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听着暮语说话。
“我阿玛带什么出去玩,路过一个墙角,我听到一阵狗叫,回头一看,竟然有和我差不多大一个小孩子在和狗抢饭吃!我拉住我阿玛,让阿玛帮帮他,阿玛给了他一些银子,还没等我们走远,巷子里跑出来好多乞丐,在抢那个小孩子的钱。阿玛走过去对他们说,只要他们有上进心,愿意劳动,就让他们去我们家的木材厂里干活,他们都跪在我阿玛面前磕头,说我阿玛是活菩萨。只有那个小孩子还站着,他看着我,眼睛里泛着水花,脸上脏兮兮的,用衣袖擦了擦,对着我说:‘我没有力气干活,你们愿意让我去木材厂,给他们洗衣服做饭吗?我一天只要吃两顿就行了,我保证等我长大了,会很努力的帮你们干活!’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哭了,抬头望着我阿玛,他眼圈也红红,他拉着我走到那个小孩跟前,蹲下来抱起他,说:‘你可以去木材厂,你一天想吃几顿都行!’”
“你阿玛真是好人!”皇上道。
暮语没有理他,继续说道:“那几年北边的旱灾不断,很多人逃荒来到京城,听阿玛说,这一路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难民,能吃的草根、树皮都吃了,只剩下形同骷髅的人了,有的卖了孩子换点米,有的到处抢劫,甚至……”暮语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刷的掉了下来,“甚至有的母亲剜出自己腿上的肉,给快要饿死的孩子吃……京城里难民不断涌入,阿玛开设粥棚,每天都会给难民发米发馒头,帮了好多人,他们都会把阿玛的名字刻下来,放在菩萨面前,求菩萨保佑我阿玛平平安安……”暮语泪如泉涌,将头埋在腿上哭了起来。
皇上呆呆的听着暮语的话,如果说那些乞丐是情理之中,再繁华的地方都有乞丐,而那些难民则是皇上不能预料也无法想象的,吃树皮?卖孩子?剜自己身上的肉?皇上忽然觉得全身一阵抽搐,就好像真有一把没有开锋的钝剑在剜自己身上的肉一般,痛的想大叫出来。再看看暮语,瘦弱的肩膀颤抖的厉害,她一定是在想她的阿玛了吧!皇上轻轻揽过暮语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阿玛是好人,他帮助过那么多人,可为什么……为什么……”暮语已经泣不成声了,皇上紧紧揽着暮语的肩膀,试图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让她不要再颤抖。这就是朕的江山吗?朕这偌大的皇宫到底是拿什么建起来的?朕的黎民百姓再靠什么生活?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都是朕的子民,暮语的阿玛尚且这样帮助汉人,朕这个一国之君却做了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多尔衮的剃发令如火如荼的实行,只能被幽禁在这皇宫,听着他说四海升平!朕配的上“天子”这两个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