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宪的瞳孔已经失去焦聚,并向上翻着,露出泛着灰色调的眼白。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谭宝臻昨晚看到他时的那一套,看上去很整齐,并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形状怪异的短剑,看材质和雕刻鬼王像的材料差不多,剑柄上镶着几块宝石,剑刃几乎没入胡宪的胸腔里,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来,滴落在谭宝臻刚才看到的那面铜镜上。
“岳伯,立刻把所有的灯都点起来。”
胡岳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出回复过来,对谭宝臻的要求半天才有所反应。
“好……可是……我的腿怎么站不起来……”
谭宝臻看出岳伯是被吓的四肢瘫软,只好对宁羽说:“小羽,那你来,尽量让房间里保持明亮,还有,不要破坏现场。”
小羽点头,然后掏出火折子把冥思别院一楼的灯全都点亮。
光线变亮,谭宝臻才发现一楼的空间很大,甚至没有隔间,放眼望去,只在东北角有个向上的楼梯,看上去空荡荡的。地面上的灰尘很厚,中央位置的脚印比较零乱,是他们几个人的,而小羽的脚印因为点灯的缘故,分布在房间四周。不过让谭宝臻奇怪的是房间里居然没有发现胡宪的脚印。
怎么会这样?
谭宝臻不由自主的皱眉沉思,一旁的李小虎看她不说话,觉得有点奇怪。
“头儿,现在开始验尸吗?”
谭宝臻点了下头,这才动手验尸。
“死者胡宪,死亡原因怀疑是胸口被利器刺穿,死前没有挣扎痕迹,尸僵已经遍布全身,推测死亡时间超过8个小时,大概是昨天夜里11点到12点左右。”谭宝臻说完把那把刺穿胡宪胸口的短剑拔出来,伤口出血量已经很小,而且发现这把凶器完全是由石头雕刻而成的,剑刃很钝,剑身也很重。
“凶器是一把长约20厘米的石剑,剑刃很钝,与伤口……不吻合……”
“不吻合?”负责记录的李小虎好奇的凑过来,“难道胡宪不是被这把石剑刺死的吗?”
谭宝臻指着伤口解释道:“一般锐器伤的创口长度取决于刺器刺入人体部分的最大截面直径,创底平整,创腔很深,但你看这把石剑,剑身虽然打磨平整,但表面仍然很粗糙,如果死者是被这把石剑刺死的话,创底应该变得粗糙不平,创口内会有相连的组织纤维,叫做组织间桥。”
“那么胡宪真正的死因是被利器刺死,然后凶手再把这把石剑插进去了?”
“对。昨晚我们在九点的时候还见过他,那个时候他还活着,所以可以肯定他是在九点之后遇害的。不过我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发现胡宪的脚印,那他究竟是怎么死在这个地方?”
“难道他会飞?”
“不……不可能的……这间房一直锁着,钥匙都由我保管,二老爷怎么会死在这里呢?”胡岳这时已经缓过神来,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冥思别院一直房门深锁,现在居然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在里面,那拿着钥匙的自己岂不是成了最值得怀疑的对象了?
“岳伯,你好好想想,昨天夜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没有啊……而且这里大门都锁着的,这人又怎么进去的呢?一定……一定是二老爷亵渎了神明,所以才会……”
谭宝臻看岳伯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于是叫来宁羽。“你去通知胡勇,胡宪的尸体还要详细检验一遍,现场最好先封锁了。”
“好的,我马上去。”
胡礼消失之谜没有解开,反而又发生了一宗命案。胡宪显然是被人谋杀的,可是案发现场却没有死者的足迹更没有凶手的足迹,谭宝臻当然不相信一个人会无故消失又无故出现这种说法,但现阶段一点线索也没有,她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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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勇虽然对自己这个弟弟恨铁不成钢,但也没想过叫他去死。当大家把胡宪的尸体从鬼王像上抬下来的时候,胡勇双眼通红的一掌拍在供桌上。
“到底是谁!”
谭宝臻理解胡勇的心情,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帮他找出凶手。
“宗主,我想进一步检验二庄主的尸体,希望能得到一些有利的破案线索。”
胡勇昨晚见识过谭宝臻的分析能力,虽然觉得难登大雅之堂,但现在也只能靠她了。
“好吧,我二弟的尸体暂时就交给你了。”
“那希望宗主能派人去官府报案,我想这件命案由官府接手会更好一些。”
“这个……”胡勇犹豫了一下,“这个我心里有数。”
谭宝臻看胡勇的反应,皱了皱眉。
“头儿,我看他似乎不想报官啊?”
谭宝臻以眼神示意李小虎住口,压低了声音道:“别说太多,我们先验尸。”
李小虎跟随谭宝臻也有些时日,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训练有素的在临时塔起的验尸床上脱下胡宪的衣服。
这时胡宪的尸体已经移到冥思别院的杂役房里,这里离岳伯所住的地方不远,出门就能看到案发现场那座主楼。
再次检验胡宪的尸体,谭宝臻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其他伤痕,致命伤果然还是胸口那处锐器伤。
“死者生前并没有挣扎的痕迹,可以推测是被一剑毙命,但也有可能是被事先喂服了麻醉药物,石剑是死后插上去的,所以流血量不大,而且供桌附近并没有发现血液喷溅的痕迹,怀疑这里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不是案发现场?那是移尸了?”
“也不像。”谭宝臻皱了皱眉。
“宝臻姐姐,我被你弄糊涂了。既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为什么死者又没有被移过尸呢?”
“我是从尸斑的分布来判断的。如果死者死后被移尸,那么在搬运的过程中尸斑的位置就会产生变化,就像之前小翠的案子,尸斑分别分布在尸体的左侧和背部,所以是移尸的最好证明。但胡宪身上的尸斑却完全分布在臀部附近,这说明他死后一直是呈现坐立的姿势。”
“这就奇怪了,他没有被移过尸,但冥思别院又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胡宪究竟是死在哪了呢?”
“这就只能慢慢找线索了。”谭宝臻说着提起胡宪的衣服,想看在他的衣服上有没有留下证据,却发现从他的衣袖里飘落一片灰绿色的心形叶子。
“这是什么?”
李小虎捡起来递给谭宝臻,谭宝臻接过来看了看,认出这居然是罂粟的叶子。
“这是罂粟的叶片……”
“罂粟?什么是罂粟?”
“罂粟又叫阿芙蓉,是一种植物,它的果食可提练出一种叫鸦片的毒品,人类吸食之后会产生幻觉,过量的话会呼吸衰竭而死。”
李小虎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又惊讶,又觉得很神奇。
“胡宪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害人的玩意儿?他的死会不会与罂粟有关?”
“不知道,但可以检查一下他的呼吸道。”谭宝臻说完用工具提取胡宪鼻粘膜上的物质,发现了一些细小的黑色颗粒,正准备用便携显微镜观查一下时,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谭宝臻急忙把工具收起来,然后就看到宁羽从外面走了进来。
“宝臻姐姐,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谭宝臻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宁羽那片罂粟叶的事情。
“还没有,只能确定他死于昨晚,是被利器所伤,发现尸体的地方并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不是第一现场?那说明我二堂舅并不是死在冥思别院的了?”
“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们在现场也没有发现死者或者凶手的足迹,这就很奇怪了。”
宁羽听到这里,忽然变得有点激动。
“宝臻姐姐,我舅父当年是无故从这里消失,现在二堂舅的尸体又凭空出现在这里,那你说这两件案子会不会有所关联?”
“这个很难说,我现在没有证据,所以也无法回答你。”
宁羽有点失望,可他也明白查案是急不得的。
“没想到昨夜还见过二堂舅,可今天……”
“节哀顺便。”谭宝臻安慰了宁羽一句,随即想起还没有给相关人员录口供,便道:“你知不知道胡宪昨晚从西跨院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
“我想应该是回他自己的房间了吧。”宁羽道,“二堂舅的房间在内宅,并不是在前院。”
“怎么胡宪是住在内宅的吗?”
谭宝臻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于是立刻追问。
“对啊,堂舅一家老小都住在内宅,东、西跨院都是留给客人住的。”
“那胡勇新纳的小妾为何是住在西跨院的,而没有住在内宅呢?”
“这……”宁羽显然没想过这件事,谭宝臻一问才觉得确实有点奇怪,“这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堂舅这次纳妾确实很急,必竟马上就要‘顺天祭’了。胡家祖训有云:祭典之前身为宗祖都要斋戒七日,祭典前一晚还要独居冥思别院冥想,以保持身心合一。所以妾纳之事是为禁忌,可是堂舅他……”
“我听说胡勇之前下聘的是刘梅香,只因为刘梅香诈死,他才退亲。”
“正是,现在这房妾室姓范,听说父亲是教书的。”
谭宝臻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昨天在乌篷船上听到的那阵怪异的音乐来。“对了,这位范氏是何日过的门。”
宁羽道:“就在昨日,她的迎亲船只比我们早到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昨天?”谭宝臻之前没有深思,但现在回想起来,这半月岛上确实存在着许多怪异的地方,她的直觉告诉她,胡宪的死很可能不过是一切事件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