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叫你呢!快点儿!”
罗嬗慢慢从乱石堆中直起腰来,园子里的管事很不耐烦地看着她:“少奶奶今儿在花房里头赏花呢,你去好好伺候着,有点眼力劲儿,保不定以后能指派你干些轻松点的活,快去吧。”
“我是在后园当差的。”
“咦,你犯傻呀?去花房里头干活不比在这里做苦力强?”管事惊奇地看着她,心里直嘀咕:这个丫头看着挺俊秀的一个人,后园里头的活一个大老爷们都干不了,她却是拼死拼活地不吱一声,先前还以为是得罪了府里什么人,才故意给她苦头吃,如今看来莫不是脑子有病?
“我不去。还是让我在这里干活吧。”罗嬗不动身子。
“你一个粗使丫头竟敢不听吩咐?胆子倒不小!是不是要等管家来亲自跟你说呀?”管事虎起脸来,这个丫头还真是不识抬举!
罗嬗只好跟在管事身后和另外几名粗使仆妇往花房走去。脚上疼得厉害,她走起来有些一瘸一拐的。
外面是寒风刺骨,花房里头却是温暖如春。一片花红叶绿中,一男一女正中而坐,身上的锦衣绣裙华贵富丽如神仙妃子。
“快看啊,四少爷和四少奶奶真是一对壁人。”
“可不是,愣是把这花房里头的花啊朵啊的都比下去了。”
花房外围一角丫鬟嬷嬷们的窃窃私语不停地往耳朵里钻来,罗嬗低着头,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眼前那一株碗口大的白茶。嫩绿的叶芽上还凝着晶莹的露珠,重重的花瓣已经含苞待放,小心翼翼地呵护在花蕊的周围。或许它们已经知道,盛开之后等待它们的将是不可预知的未来,或许会恣意怒放直至枯萎凋谢,或许会被辣手折枝凄惨萎落。
“这花房里头拾掇的很是不错,可见是用了心思花了力气的,”管家听见夸奖,高兴地脸上都放出光来,刚要谦逊几句,却听四少奶奶口风一转:“只是房子还嫌小了些,等明年春天扩一扩才好----这些花摆放的有些拥挤,我看不如把那边的盆栽挪出去一些。你说呢,云飞?”说完含笑看着旁边的夫君,语气中带着娇憨和询问。
“你看着办好了。”
“那好,管家,你叫人把那些盆栽搬出去吧。”
“是,奶奶。”管家答应着,对罗嬗和另外几名仆妇招了招手。少奶奶在这里,那些园子里的一应花匠都是男仆,自然不方便进来,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和娇滴滴的贴身丫鬟,自然也不能干这样的粗活,只能是罗嬗这样的人来干了。
那些盆栽有的都有半人多高了,很是沉重,两个人搬起来也是十分的吃力。
罗嬗和一名仆妇一起抬起一株榕树盆景。盆子不算太重,但是盆载被修剪的枝丫斜飞,遮挡着视线,那名仆妇没有看清脚下道路,险些撞倒旁边一株山茶,慌乱间往罗嬗这边急闪,盆栽重量全部都倾了过来,罗嬗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向自己压来,几乎要将胳膊折断,脚踝剧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好在倒地前用力将盆栽往旁边一推,饶是这样,花盆仍是磕上了小腿,痛得猛吸一口气,眼泪都要出来了。
管家过来训斥道:“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看看好好的盆栽都被你们摔成什么样子了?平日里头我就是这样教你们干活的吗?”
仆妇吓得脸色发白,瞥见罗嬗兀自歪坐在地上用手抚着腿,想来定是碰到了,顿觉心内有愧,慌忙上前想去拉罗嬗起来。她刚一用力,罗嬗就忍不住痛得轻叫出声。本来脚上就有伤,现在小腿又被磕碰到了,根本就站不起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摔到了哪里?”
明锦也过来了,看见地上的一片狼藉心内不觉有气,又看见闯祸的是罗嬗更是心头火起::“怎么又是你?你干活一向是这样子不小心吗?”
罗嬗低头不语,管家瞪着她道:“少奶奶问你话呢,你没有听见吗?”
“算了,让她下去吧,换一个人来,这样笨手笨脚的只能糟蹋东西。”明锦加重了语气。
罗嬗在仆妇的搀扶下挣起身来,勉强走了两步,一阵钻心的疼痛就让她忍不住停了下来。仆妇见管家脸色不善,生怕被责罚忙使劲拉着罗嬗的胳膊往外走,罗嬗重心不稳,踉跄着再次摔倒在地上,身子恰巧将一株千瓣茶花齐腰压折。
众人大惊失色。这株茶花是花了重金历尽周折才从大理购来的,明锦十分喜爱,自来到这里后几乎每天都要前来看它何时开花。府里的花匠更是爱若珍宝,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今天总算花蕊初绽,是以一早就上报了好消息,请明锦前来观赏,谁知竟被罗嬗一跤给生生毁掉了,众人心里如何不惊?
管家更是吓得心头惴惴,这边府里本来是明家的别园,因为依山傍水、景色宜人,甚得明锦的喜爱,出阁前就常常来这里小住,后来更是被明老爷明炎天当作一份嫁妆送给了这个宝贝女儿。这次是明家千金小姐出嫁后第一次携带夫君来到这里。知道明锦喜欢花卉,明炎天特意吩咐得力之人到处搜集奇花异草,聘请花匠精心侍弄,为的就是给明锦一个惊喜,谁知这份惊喜竟然被一个粗笨丫头给破坏掉了,这是管家不能交代的。
“来人,把她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管家厉声吩咐。
两名仆妇上前,架起罗嬗往外就走。明锦心疼那株白茶,兀自皱着眉,对罗嬗看也不看一眼。
罗嬗脸上是事不关己似的平静,一语不发。身上在痛,可是心不会再痛,该来的总归要来,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了,她早已麻木了。虽然她仍然无法正视那个人的存在,但是她的心中只有茫然和空白,原来她可以这样好的将他从心里抹去,她为自己的波澜不惊感到释然。刚刚见到他时的心窒已经如此的遥远,远的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或许那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而已。自己已经彻底的把他漠视掉,他只是以前的岁月中曾经见过的一个影像而已。人的心思真是奇怪,以前她曾经那样的爱过他,后来又曾经那样的恨过他,现在竟然是这样的冷漠他,罗嬗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