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盖碗太滑没有端牢,亦或是胳膊伸的有些吃力,“嘭”的一声盖碗脱手落进了桌子上的一只粥煲里,那只粥煲大的有些让人吃惊,即使供十个人吃饭也显得有些大了,因着天气寒冷,粥煲下面还在用木炭煨着。滚烫的米粥四溅开来扑上了心心的胳膊,心心惊叫一声,云飞慌忙看时,只见薄薄的翠色羽纱被热粥紧紧粘在了皮肤上,心心疼得直甩手。顾不得避嫌,云飞急忙上前将衣袖小心的撕开,心心如雪藕般的胳膊已是殷红的一片肿痕,高高鼓起,触目惊心。这让云飞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竟然会伤的这么重。急急寻了一只面盆来用冷水替她冲洗,又用凉巾帕敷在上面,心心痛得直吸气,眼泪都出来了。不及多想,云飞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蓝色小小瓷瓶,拔开塞子手忙脚乱地将里面蓝色的粉末一古脑儿悉数撒了上去。
粉末一触到皮肤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雪化地一般。心心感觉胳膊上一丝丝凉意渐生,疼痛立减,不由奇道:“这是什么药啊,这样管用?”
云飞因着心心是因了他才被烫伤的,心下歉然,有意要转移她的注意力,缓解一下伤处的痛楚,遂半真半假地道:“这是我家祖传的秘方,祖上得到它可说是费尽心思。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听他说的玄乎,果然勾起了心心的好奇心,嚷着要云飞讲给她听。云飞又仔细看了看伤处,虽然还有些肿,但分明不似刚才那般厉害了,知道药已起了作用,放下心来,方待要说,门帘一挑,昨天见过的那名大汉大步走了进来,见状愣了一下,一眼看到了心心裸露的手臂伤痕,大惊失色,想也不想眼睛瞪着云飞,大怒道:“你怎么弄伤她的?”
见他一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兴师问罪,云飞心头有气,碍着心心在旁不好发作,脸色已是有些难看。
心心连忙喝道:“达乌,不许胡说!不干燕公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达乌,这名字可真怪。
那名叫达乌的中年汉子果然住了嘴,但一双铜铃也似的环眼仍是狠狠地瞪着云飞,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你有什么事?”心心问道。
“几位当家说有事要和大当家的商量,来问大当家的今日是否回大寨?”
“他还醉着呢,怎么回去?”心心皱眉。
“大当家的喝醉了?”达乌惊问,旋即便悟到原委,昨天岑青和云飞喝酒之时他原也在场,只是后来有事先走了,想不到很少醉酒的大当家从昨日下午竟然醉到现在。又是这个燕一丹!达乌看云飞的眼神几乎是怒不可遏了。
“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跟我来,我还有事要交你去办。”心心吩咐道,然后看着云飞笑笑:“我没事了,谢谢你的药。不好意思,你再接着用餐吧,我先走一步了。”
云飞摇头笑道:“昨天酒喝多了,本来也不想吃东西。夫人请便吧,我在附近随便转转。”
心心忙道:“这里你路径不熟,到处乱走会有危险的,我叫人陪你去。”
云飞亦知这里是山寨大营,只怕不能随意走动,便点头道:“那我在这里等着好了。”
心心走后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头目摸样的青壮汉子进来,神态恭谨地领了云飞在寨子里闲逛。
云飞边走边留意观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便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般,直凉到心里头去。
寨子很大,到处是明港暗哨,这倒不是最难办的,关键是这个所在根本就不是山寨的大营!按这个领路的小头目所说,这个寨子不过是青云山数个寨子里的一个而已,规模也只能算是个中等罢了。青云山绵延数百里,那这样的寨子究竟有多少?小头目笑而不答。云飞知道问不出来,也不想再问。如果不是昨日在镇子上巧遇岑青,自己要找到这儿来,不亚于大海捞针。更何况除了大营里的人之外,各个山寨平时根本相互之间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否则便是触犯山规。各个山寨的人平日活动都是就近到附近的村镇去,不允许四处闲逛。是以各个山寨其实是封闭独立的,根本不是云飞想象的那样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如此看来凭自己一人之力找到罗嬗的希望根本就是十分渺茫的,不要说有这样多的山寨,就是在这个山寨附近转一转,只怕自己也会迷路。
心内如被压了一块大石般,云飞沉甸甸地几乎再迈不动步子,小头目只道是他累了,便提议回去休息,云飞也没有心思再走下去了,遂掉转头往回走。
早上起床还是晴朗朗的天,这会儿突然就阴了下来,大风呼啸,吹得四周树木哗啦啦波涛般轰响。此时二人正站在一座山峰高处,四顾苍穹幕远,林海茫茫,人在这里渺小得如同一颗俾草,一阵风就能被连根拔起。小头目抬头看看天,自言自语道:“只怕要有得一场大雪下了。”
果然被言中,下午便飘起了漫天的大雪,直如片片棉絮般硕大的一团团挟风而来,铺天盖地,气势磅礴。云飞从没见过如此阵势的大雪,师父所在的玉陀山虽然到了冬天也会下大雪,但由于峰秀林丽,看去给人冰清玉洁、心旷神怡之感,绝不似这青云山厚重沉寂、四顾苍茫。这日到的晚间四周白雪皑皑,所有的世间万物同归于一片纯净安详。
因着大雪,众山匪都在屋里帐中烤火取暖,亦有打牌赌钱、喝酒取乐的。但由于大当家的在,一切活动都是悄声低语,不敢大声喧哗。明岗暗哨反倒又多派了人手,整个山寨秩序井然。云飞看了更增愁绪。自从见岑青的第一眼起,便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否则也不会数年来让官府头痛如此。今日看来,山寨规模之大,势力之强,更是超出了原有的想象。云飞心中隐隐泛起一种不安的感觉,挥之不去,抑制不绝,让他心烦意燥,难以安眠。想到罗嬗,犹似火上添油,心急如焚。那种深深的锥心的痛,排山倒海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