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咣当”一声被大力撞开,又猛地弹了回去,“啪哒”,一块木板掉了下来,只剩了半截的门板吊在半空中因着反弹的力道还在不停的摇来晃去,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刺人耳膜。
白光闪耀,罗嬗一翻腕将那把短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既然已是万念俱灰、了无生趣,那又何必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受这无穷无尽的苦楚?
“啊呀你这妮子,有什么事尽管跟妈妈我说嘛,何必这样想不开?”水荷儿用眼色止住了先行闯进门来的两个彪形大汉的粗鲁动作。脸上堆上了笑容极尽温和的看着罗珊:“一个姑娘家,拿刀动枪的可不好看相。来,把那东西给我。”边说边向罗嬗靠过来。
“别过来!”
罗嬗低声喝道,一脸的决绝。因为心死,所以无畏,此时的罗嬗,已是存了必死之意,一颗心反而沉静下来。巴掌大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在昏黄的光晕里清幽闪烁如月下寒潭,苍白瘦削的脸上皮肤如婴儿般柔润透明,几缕黑发散乱地贴在光润的额头,悲凉凄楚犹如雪中百合。看得水荷儿眼角颤动心中抽搐: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尤物,若是就此一缕香魂飘冥界,赚不来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真是生生可惜了!那可不活活心疼死她了!
“好好好,你想怎样都成,先把刀子放下。”水荷儿果然停住脚。
罗嬗依然用短剑死死抵住颈子。
“我说妮子,妈妈是过来人,当初比你还要惨,挺一挺也就过去了,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这人哪孤零零一个人来,最终还得孤零零一个人走,谁也搭扯不上,奈何桥上不成双。任是再怎样的浓情蜜意,到了阴曹地府都得一个人走。所以活在世上最要紧的是先得对得起自个儿。你说是不是?”水荷儿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副贴心贴肺的样子。
罗嬗眼睛暗了下来。凡尘冥界,阴阳两隔,即使死去,也是孤魂野鬼,难以相见。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是永远的凝固了。
“不管你有怎样的伤心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你就得想开些。妈妈看的多了,这男人嘛和女人其实都是一样的,这女人爱的是衣裳首饰,这男人喜欢的是金钱权势,男人有权有钱就想着年轻貌美的姑娘,这姑娘穿着打扮了就是要给男人看的,男人吗,别看他哄起你来甜言蜜语的,其实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没有一个不花心的,你有了花容月貌,什么样的男人不围着你转?男人一喜欢这吃的喝的、大把大把的银子就流水一样地肯为你花。你有了钱,什么样的日子那还不由着你过?喏,你不喜欢花爷这样的,现如今大堂上就坐着一位世家公子,瞧了一眼你的画像就喜欢上了,你瞧这是他给你的,上好的翡翠戒指,就想见你一面。”说着把一个描金妆匣举到罗嬗眼前,里面一枚镶翠戒子,泛着莹润的晕光。罗嬗眼中骤然波光涌动。
水荷儿察言观色,心中暗喜。就是么,这世上哪有不喜欢金银珠宝的女人?她扭了一下腰,伸出手指动作夸张的欣赏着。她的手指又粗又短,套着一只只镶金叠翠的指环,犹如一串串糖葫芦让人忍不住发笑。
“只要你喜欢,以后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妈妈夸口,冲着这吴洲城是官商聚集的宝地,冲着咱这水荷苑是吴洲城里最有名的红楼,只要你愿意,保准让你过上神仙般的子。”
罗嬗依然手执利刃,沉默不语。
水荷儿瞟了她一眼,撇撇嘴:“要说这世上为了情要死要活的男人女人也有,可咱们没那么好命碰不上,即使哪天中了头彩,咱们也犯不着去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委屈自个儿。这什么人有什么命,上天早都安排好了,任你再怎样地拼争,也挣不过一个命字。”
罗嬗的心中一阵刺痛。即使是再缜密坚固的铠甲,也挡不住剑走偏锋。水荷儿这样的女人看似粗俗浅薄,但早已堪透人情世故,洞悉人心,已是成了精。
“你这个小傻瓜!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离不开你,你是我的女人!我要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不要…….”
“你是我的女人,嬗儿,我做梦都想着那一天,你坐着花轿,你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我们还要去哈曼山寨,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们会在木罗树下看它开花……我们会有好多孩子…..”
他的声音,有多么的遥远了?曾经的软的叫人化不开的怜惜爱意,曾经的如春日暖阳般的灿烂星眸……
屋内烛火飘摇,屋外星光惨淡。
茫茫的天幕中,又一个声音如滚滚惊雷:
“他是此省巡抚慕浩然的四公子,大名慕云飞。”
“你不觉得他是如此的善变吗?……..你真的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罗嬗眼光黯然凄迷。或许,她从来就没有能够真正了解他,也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他,她不过是他生命的许许多多斑斓季节中一个短短的春天而已,早已随着节气的更替悄然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说姑娘,我说这些可都是掏心窝子地为你打算,你可得想好喽,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我瞧你也是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见的,要是别人我可早就一顿皮鞭招呼上了,任她什么样的性子,到了这儿也得乖乖儿的听话。”
罗嬗猛地站起身来,吓得水荷儿不由自主倒退两步。
“苍啷”一声,短剑从罗嬗手中跌落。罗嬗的脸上有着一种奇异的表情,她盯着水荷儿,一双眼睛黑宝石般熠熠闪光:“如果我留下,我能不能挂头牌?”
“你说什么?”突然的变化让水荷儿一时反不过味来,惊疑地看着变了一个人似的罗嬗。
“我要做水荷苑最当红的姑娘。”罗嬗一字一句。
“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水荷儿如梦初醒,点头如啄米。随即又有些疑惑起来:“你可真的想好了?这个可是不能反悔的。”
“想好了。但是…..”
水荷儿紧张的瞪圆了眼睛。
罗嬗轻轻笑了,看的水荷儿眼睛放光:“我甚么都不懂的,你要教我。”
“这个自然。只要你挂了头牌,妈妈保证让你红透这吴洲城的半边天。”
“我不想做的事情你不能强迫。”
“这……好,妈妈都答应你!”
“那好,我饿了也累了,想吃点东西,早点休息。”
“快,叫她们赶紧给姑娘上一桌好菜,另外把楼上最好的房间给姑娘好好打扫一下,对了,还要准备好洗澡水,待会儿伺候姑娘好好沐浴。”水荷儿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安排,一边吩咐一边讨好地看着罗嬗的反应,似乎生怕她不满意。
“对了姑娘,要不要重新取个名字?”水荷儿忽然想起什么,探询的看着罗嬗。
“不必,白雀这个名字就很好。”白雀---百却,百却,一了百了,却却而忘,这个名字很好。罗嬗微微笑了。光影闪烁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映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火苗的跳动不停地摇摆晃动,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恐怖。罗嬗死死盯住自己的影子,似乎在看一个奇异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