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古刹的夜晚是清凉寂静的,那一种幽深旷古的意味早已深深植入每一个角落。月光下墨色的荷塘如一片沉睡的古海,静静泛着鳞波。一簇簇剑荷此刻温婉娇柔的令人心醉。但每当风儿吹过,绿涛翻滚处朵朵白色的浪花却又极致冷傲清灵。不时有一二蛙声,给这深山古刹带来些须人间的气息。
罗嬗知道今儿自己无论如何是融不进这美景中去得了,如同一个心思骄躁的人是无法欣赏周边的景致的。索性随了自己的性子,一径出了房门在院中四处徜徉。直到看见一片竹林,方才惊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云飞歇息的院落。房间一片漆黑,不知他是否睡得安稳?想起他那一身伤虽没有伤筋动骨,但必是很痛的,虽敷了药也不知能不能安睡?一时间思潮起伏竟是不能自抑,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一声鸦叫吃了一惊,遂转身欲回。见来时的路掩映在一丛丛竹林中,来时信步走来倒不觉得,此时回看倒觉得有几分害怕,见左边有一条小道迂回,便顺着一路前行,却见有几处茅屋坐落在不远处,有一间似隐隐有灯光透出,不知这样晚了哪个僧人还在刻苦佛事,正想间忽闻一声叫喊,罗嬗吓了一跳,惊异间又是一声短促的喊声,似甚是痛楚,罗嬗瞬间心跳加快,她已听出是云飞的声音。罗嬗亦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小屋门前的,只是急叫:“云飞,云飞是你吗?”却不闻回答,屋内一点声音也没有,罗嬗又急又怕,难到是有山贼前来偷袭报复?几欲哭了出来;“云飞,你怎么了?云飞…….”急切间不管不顾的的伸手使劲推开门,却不料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罗嬗用力过大,险些栽倒在门内。急煌煌抬头一看,眼前的情景令她全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云飞浑身****,一丝不挂的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撑住一根柱子,另一只手按在胸口,蓦地见有人闯了进来,一惊之下猛地站直身子,随即怔住,眼睛慢慢瞪圆了,如同看见了个最不可思议的怪物般。
罗嬗脑子一片空白,就那么呆呆的瞪大着眼睛,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倒占去了一大半,吓得呆了,云飞突然的震惊之后本能的企图遮挡,可是身边连一块布条都没有,衣服远在几步开外的一张椅子上搭着,这时候去拿衣服,岂不是……天啊,云飞几乎连上吊的心都有了…..阿弥陀佛,罗嬗终于反映了过来,低低的一声惨叫之后,翻转身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额头咚的一声大响撞在门上也不知觉,一路落荒而逃。
云飞直愣愣的看着罗嬗直道消失在竹林,那个娇小的背影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般,踉踉跄跄、慌不择路,仿佛刚刚受了天大的伤害。拜托,受伤害的是我好不好?是我被人看了,而且是被一个女人看了,被一个漂亮的女人看了!光溜溜的从出娘胎连自己都没有好意思仔细看过的身子,今天被人全身都看了!而且是那么近的距离啊,连一根汗毛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云飞几乎崩溃,号叫一声,“啊…….”身子直挺挺往后便倒,撞在大大的板厨上,板厨轰然倒下碰翻了桌子、凳子,上面的一大堆东西纷纷落下,只听唏哩哗啦一阵乱响……..
夜半时分,阴森沉寂的古刹响起一声足以吓倒十头狼、三只豹子、一头大象的凄厉的叫喊声,院子四周担任警戒的博逸的那些身手矫健、武功超凡的贴身护卫,闻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箭一样飞奔而来,直冲入发出声音的茅屋,然后惊诧莫名的看到云飞光着身子,躺倒在茅屋的地上,一双万般委屈的眼睛无辜的瞪着,身上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蔬菜谷物,身边篮子、筐头、盘子、瓷碗……..都委委屈屈的横七竖八的陪着他一起躺在地上……..
第二天的早餐桌上,神采奕奕的博逸和面色萎黄的云飞相对而坐,一桌子丰盛的素餐,看的云飞愁眉苦脸。
博逸笑;“云飞,这里是寺庙,不沾荤腥的,将就着吃点儿,回去一定要给你好好补补。怎么她们还没来?“
云飞自然知道她们是谁,用筷子狠狠戳着面前的白米饭,脸色更加难看了。
博逸仔细看了看他,不无担忧;“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上的伤很痛?要不要紧?”见云飞摇头,样子呆呆的,忍不住笑;“昨天半夜你闹什么鬼啊,差点没把人吓死,浑身是伤洗什么澡啊,再说要洗澡你叫人啊,弄得自己跟一盘大菜似的。”
博逸呵呵笑了起来。他向来不拘言笑,此刻笑起来却是一团孩气,阳光的很。想来因着他这几日大概把这半辈子的笑都补上了,让他好像比平日一下子小了好几岁。如果他不穿这身呆板的帅衣,大概打死别人也不会把他和威振四海的定远大将军联系起来。但此刻云飞瞪着他,一点也笑不出来,岂止是笑,大概都想哭了。
昨天半夜……云飞立时成了兔子眼,黄瓜脸。
脚步渐近,箐缇适时出现在门口:“罗嬗好像身子不舒服,只是躺在床上不想起身,我好担心,不知是不是昨天太累又受到惊吓?云飞你去看一看吧。’
云飞猛戳面前的饭菜,一言不发。
博逸面有忧色,一把将云飞手里的筷子夺了下来;“云飞,你是不是哪儿得罪了罗小姐?我看你们一早就不对劲。“
云飞嘴角的线条蹦成了直线;“她看见了她不该看的,想是心里不痛快呢。“
箐缇和博逸对视一眼,心中狐疑。
“云飞,你去看看她吧,我真怕她…..“
箐缇忍不住开口劝导,话说到这儿却是停下了,因为她看见罗嬗了。
罗嬗一脸惨白,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坐下,勉强打了个招呼,却是一直低着头不去看对面的云飞。
四个人开始吃饭,博逸和箐缇不住的悄悄看看云飞,又看看罗嬗,担心之情溢于言表。二人实在纳闷,不知一夜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飞和罗嬗埋头吃饭,但两人的筷子只在自己面前的一只碗里来回挑动,又猛然醒悟旁边还有两人正在用眼角的余光关心着他们,一怔之下几乎同时伸出筷子去同一个盘里夹菜,两双筷子猛然碰在了一起,二人惶不迭的缩回,却偏偏夹中了同一块,扯在一起拽也拽不开。二人同时红了脸,云飞猛地一把将菜扯了过去,放在嘴里大嚼起来,罗嬗空举着一双筷子僵在半空,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虽是拼命忍住,一双眼里已是泪光莹莹。
箐缇不忍,对云飞怒道;“你怎么可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顿住,求救的看着博逸。
博逸轻咳一声“云飞,你别只顾着自己吃,也给罗小姐夹菜呀。”
说着用手碰了碰云飞的胳膊。
云飞动作夸张地夹了一大块豆腐;“来来来,罗大小姐请吃,你不是一向挺能耐的吗,怎么今天连菜都不会挑了?”一大块豆腐噗嗤一声落在罗嬗的碗里,溅起的粥飞上了罗嬗的衣襟。
罗嬗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身子簌簌发抖,筷子掉在桌上,掩面飞奔而去。
“真是大小姐脾气,还挺难伺候。”
云飞瞥了一眼罗嬗的背影。
“你…….云飞你太过分了!罗嬗究竟哪儿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对他?”
箐缇怒目而视。
云飞赶紧讨饶:“对不住聂姐姐,我跟她开个玩笑而已,谁知他这么不识逗呢,好了好了,我去给她赔不是好了,你们总该放心了吧。”说着站了起来。
箐缇和博逸松了一口气。相视而笑。
云飞进的房来,见罗嬗一个人孤单单的站在窗前,背影纤细的叫人心痛。听见脚步声回转头来,见了云飞眼都红了。
云飞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躬身连连作揖。罗嬗眼泪涌出,转过脸去。
咣当一声,似是碰到椅子,云飞突然大声叫痛,罗嬗急回身,云飞见了身子立马像按上了机关,不停的作揖,一脸的痛苦状。罗嬗忍不住破涕而笑。
“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罗嬗犹自恨道;“当然都是你不好,你为甚么洗澡不栓门?”
云飞咧嘴:“那是间厨房啊,本来里面就没有门闩,再说半夜三更的,又是在寺庙里,谁会进去啊……啊….”云飞忽然意识到什么;“对啊,半夜三更的你干嘛要跑到那儿去啊?你不是住在左跨院离着老远呢,黑漆漆的你干吗去那儿呀?’
“我….我…’
罗嬗脸色飞红,低了头摆弄衣角,瞥见云飞似笑非笑的样子,忽觉气不打一出来,怒道;“我愿意啊,你管的着吗?“
云飞苦笑;“我的大小姐,是你看了人家好不好,怎么弄得好像我偷看了你似的,你还讲不讲理啊。”
“谁要偷看你?你这个大坏蛋,你去死,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云飞蹦了起来,对准对面的一堵墙就发力撞了过去。
罗嬗大吃一惊,一把拉住他。
云飞反手抓住罗嬗的手,一张脸满是笑意;“原来你还是舍不得我去死是不是?“
罗嬗挣开手,哇的一声哭了:“我该怎么办?我看了你…….呜呜呜………我不活了……我没脸活了……呜呜…..”
云飞又好气又好笑;“被看的是我啊,是我被非礼了好不好?要不活也该是我不活了才是,你哭什么啊?”
“这个不一样的……呜呜…….’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不一样?“
“我…….”罗嬗语塞,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你都看了我了,你说怎么办?”云飞强掩着笑意。
“我……不知道,你说怎么办?”
“你是说我说怎么办你就怎么办是不是?“
罗嬗被他绕的晕晕乎乎的,只是傻傻的点头。
“那好。“云飞把脸一板:“那你只好娶了我。”
“娶了我?”罗嬗一头雾水,喃喃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娶了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云飞终于憋不住,脸上笑意盈盈。
“你……”罗嬗气结,却又一时无力反驳,一张脸憋得通红。
云飞心摇神旌,一低头对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便吻了下去。
罗嬗大怒,扬手甩了一巴掌,“你这个大混蛋,放开我!”
云飞不动,喃喃的;‘你都看了我了,我什么都给你,都给你…..别动,求你了,我一直好想…..娶你……”
罗嬗心里一阵悸动,如同被施了魔咒般闭上眼,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再也无力挣脱,心神一片茫然,一种让她难以名状的感觉令她浑身发抖,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