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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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嘉节后第三日,诸王按例返回各自京中王府,然而宁王却莫名其妙地携家眷离京回了封地,行李都没来得及怎么收拾,一行人行装从简,走得凄凉。
此事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引得猜测纷纷。
而据说离京前,江焕在皇帝殿前跪了一个时辰,想要见父皇一面,却只等来一句话,“若无事,日后不用回京了。”
原本势头正盛的皇子顷刻间成了这般下场,百官唏嘘中又都在猜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没一人能够知晓。
还好窦家不日即将娶亲的消息传了出来,因为宁王的事盛怒的皇帝虽没什么心情,但还是很给太傅面子,今早还特意召见窦家少爷,赐了五品官位。荣宠至此和宁王形成了鲜明对比,虽是窦家荣耀,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给的是晋王的面子。
窦远明叩谢了皇恩,跟着领路的内侍出了御书房,远远看着一架肩舆过来,前面领路的内侍后背一僵,便跪了下来:“皇后娘娘!”
他也是一惊,连忙跟着跪下来,皇后?宫中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多病的皇后娘娘已经不出中宫好多年。
“起吧……”虚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肩舆晃过头顶,向着御书房去。内侍和窦远明赶紧起身迎送,然后转身朝反方向离开。出了宫门,小厮已等候良久,迎上来道:“少爷。”
窦远明自顾自上了马,瞥了他一眼:“你先回去。”说完打马而去。
“皇上,娘娘还在外间……”阿福小心凑到皇帝身边禀报。
皇帝放下手里的折子,皱眉望向书房外:“不是说了有事,让她回去。”
阿福战战兢兢地答道:“娘娘说……她就在外面等着。”
啪嗒一声,皇帝把折子往桌上一摔,背靠上椅子:“让她进来!”
天已近黑,檐下冷风正急,吹得灯笼四处摆动。皇后浑身透凉,膝盖麻木得有些站不住了,而面前,书房的门还是纹丝不动。
身后有脚步急急走来,略略回头,是轩儿。
“母后!”江轩听到消息赶过来,父皇闭门不见,母后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了。
“轩儿,你走。”皇后出声略带嘶哑。
“母后,回去吧,没用的。”江轩心疼母亲,心中又是一阵痛。父皇既然能狠心将二弟逐走,就肯定不会松口饶恕的。
“你别管母后,焕儿走得匆忙,又没什么行李,你派人给他送些东西去,沿途看顾着,别遭人欺负。”皇后说着,眼中隐隐有了一丝凌厉,这么多年她一再隐忍,可还是有人不放过,动不了太子,就拿她的二儿出气,恐怕是刺客的事情败露,皇上才会如此盛怒,不但立马驱赶焕儿,还一路派人“护送”,实则是监视押送。
“您也随我回去吧,先回去再说。”江轩还想再劝。
门却忽然被打开,阿福走出来,做了个请的姿态:“娘娘……”
皇后一声冷哼,回头向江轩:“先回去,找人追上你弟弟,一路保护好,需要什么就准备什么,给我好生伺候……”话到后面,陡然提高,在空旷的场地中无限放大,保证书房中也能听见,“要是有人胆敢阻挠怠慢,也得先问问本宫!”
说完,皇后头也不回提步进了书房,因站得太久,膝盖僵硬,冷不防一趔趄,阿福连忙上前扶住。
皇后稳稳身子,甩开了他手,走到桌案前,看着背对而立的皇帝,振振衣袖,跪了下来。
衣袍窸窣声中,皇帝回转身,定定地看向跪在冰冷地面的妻子。
良久,一声嗤笑,道:“皇后时间倒是恰的准,窦家儿子刚出门你就过来了,是非要见朕不可?朕这儿一堆折子要看,有事以后说不行的?”
“皇上可真是日理万机啊,千嘉节刚过便能有这么多折子要看……”皇后的回答暗含了讽刺。
皇帝听得冷笑,多年不踏出中宫的她除了每月十五能打个照面之外,几乎都见不到,却偏偏今日主动找上门来,无非是为了那个歹毒的小儿子罢了。
“还是起来说话吧。”皇帝耐着性子走到她面前,掀起衣摆蹲下来要扶她。
“多谢陛下。”皇后明明已是脸色发白,手脚冰凉,但还是不着痕迹地躲开了皇帝伸过来的手,自己支撑着勉强站了起来。
皇帝脸色一沉,负手侧身,不再言语。
“臣妾来,是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就算焕儿当罚,也不要剥夺他一年一次回京的……”
“够了!他心肠歹毒到弑杀兄弟,有什么资格回来!”皇帝高声打断,这次的震怒除了事情本身,更因为联想到了十七年前,昱儿也是被人差点谋去了性命,而主使人就是她!
皇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把原因说出来,不由得一愣,没有说话。看在皇帝眼里却好似是早知道了原由一般,于是冷笑:“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呵,是早知道了还是本就是你指使的?”
“陛下!”皇后猛然抬头,眼神很是受伤。
“朕不将事情缘由公布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他还奢望什么?那般狠毒倒真是学你学得像!好好地在宁远呆着,过完下半辈子吧!”
这番话听得皇后心中寒凉一片,似乎已经全然没有转机,绝望之际反而转为笑容:“帝王家……我十七年来避守中宫,让位宛妃,结果换来了什么?还是一样的结局,轩儿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焕儿被逐出宫去,什么时候要轮到我呢?陛下为那母子铺的路就快到头了,是吧?”
“胡说什么你!”皇帝怒目圆睁,“十七年前要不是你蛇蝎心肠,昱儿会遭那般的大罪?自己种的因,后果也该要承担,没人逼你。”
“是,没人逼我。我这么多年来不争不抢,无非是要赎当年的罪,无非是要保住两个儿子,一个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东宫之位!可是呢?别人却是步步紧逼,非要赶尽杀绝了才好!她凭什么跟我争!我的轩儿嫡长子承继,名正言顺!我的中宫之位也名正言顺!”皇后倾身吼了出来,如护子的母兽寸步不让。
“名正言顺……这天下,朕认定的人就叫名正言顺!”皇帝反而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
皇后呵呵一笑,惨然道:“那也得陛下这个皇位名正言顺,陛下别忘了旧事才好!臣妾娘家当年能做的,现在也能做……”
“你!”最后一点往事被说破,二人已全是敌意,皇帝怒指着她,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他的这个皇位,当年也是靠了皇后家的势力才得以坐得稳当,皇后娘家,累世公卿的大门阀,在朝中势力极大,虽然这些年皇帝刻意暗中削弱,但实力仍不容小觑。
片刻的沉默,空气凝重得仿佛停滞。
“臣妾原本只希望陛下能把属于轩儿的东西留着,可惜陛下做不到,那么从今天开始,臣妾也只好亲自守着,跟人抢了!”
话已说透,多留无益,皇后冷冷地摔下一番话,振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