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洛果然还是积了风寒,禁足的第二日明明看着吃了药好些了,可下午又开始发起烧来。大夫连忙过来看诊,又开了好些药,叮嘱要好生休养。
她这下也总算安分,反正也没力气出去瞎晃,索性乖乖蜷在屋里。
一觉睡到正午,满足地从被窝里钻出头来,盯着幔帐顶端看了好久才转醒,睡饱了之后心情很是好,扯着嗓子就喊:“枫枫!枫枫!……”
咵啦一声门开了,一个小丫头冒进头来,“小姐醒了?我马上去打水。”
悦洛本来一脸灿烂的笑扭过头去,却一下子定住了,有点不对。枫枫向来脾气不好的,自己醒了后喊她从来都是劈头盖脸一顿冷嘲热讽,“总算醒了,小姐你再睡就跟那什么似的了。”“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你可真是折腾人,一个上午就等着你醒了来伺候,其他什么事都做不成……”
怎么今天这么爽快了?
枫枫从外面端了热水回来时,悦落已经围着被子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满脸疑惑。
“怎么了?”
丫鬟递过帕子来时,悦落还是忍不住问了。
枫枫顿了一秒,嗫嚅了句:“没事……”可话还没说完,泪就飙了出来。
悦洛腾的从床上弹起来,皱着眉头赶紧去拉她:“怎么啦?怎么啦?”
“小姐……”丫鬟一直憋着的委屈瞬间涌出来,呜啊呜啊哭得越来越起劲。
悦洛在旁干着急,索性等她哭完了再问。
等到丫鬟总算喘匀了气,她才开口:“说说吧,怎么了?”
“黄……黄夫人……”丫鬟欲说还休,踯躅着。
边上的悦洛一听这名字早就不耐烦了:“怎么?她欺负你了!”
这么一吼,反而给丫鬟壮了胆似的,一鼓作气说了出来:“上午去给小姐你端药,在路上碰到黄夫人带着屋里的丫鬟散步……”
枫枫一顿,吞吞口水:“我低头闪到边上,可不知怎么的,还是挨着了黄夫人的袖子。”
说完她自己先心虚了一下,悦洛一个白眼适时甩了过来:“没事去招惹她……”
听悦洛语气已然有些责怪,枫枫缩了缩脖子,别看她这主子平时嬉皮笑脸地好说话,任由底下的人欺负,可是对外面该守的规矩,该忍让的也决不许他们胡来。
枫枫今上午是冲动了一点,看着黄凌儿趾高气扬地走过来,就气不过,交错的时候装作没看见,也不让,自然也就撞上了。偏偏黄凌儿带着的几个丫头狗仗人势,冲上来就破口大骂,枫枫气不过,跟她们吵起来,可一个人哪是她们的对手,推搡之下,不仅药汁打翻,还被那几个死丫头狠掐了好多下。
她狼狈地跑回来,又不好意思说,憋了一上午的委屈,这下一齐倒了出来。
“她们骂人太难听了,说什么我仗着……”枫枫说到这儿赶紧打住。
“说什么!”悦洛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说……说我仗着主子得宠……狐媚子屋里出来的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枫枫开始还犹豫,现在索性都说:“有个丫头还说……还真当自己是府里的主子了,不过捡回来的小丫头片子……”
她吞了口水,看看悦洛,薄唇紧抿,面色寒意泠泠,显然是爆发的前兆。
“说不过是靠着王爷的喜欢,还不知道收本分,又去勾搭窦少爷……”
悦洛呵的一声冷笑,已经翻身下了床,胡乱裹了件外袍在身上,穿了鞋就要出去。
“诶诶,小姐。”枫枫拉住她,“去哪儿啊?”
“找黄夫人呐……”悦洛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声音喊。
“小姐。”丫头心里很矛盾,又想自家小姐去帮着出气,又怕事情闹大。
悦落一挥臂甩开她,径直就冲了出去。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悦洛在屋里呆得久了,这一出来,只觉冷风吹得头痛,枫枫在后面喊着追了上来,拉着她要劝。
这小妮子,明明自己惹了事,想她帮着出气,这下又怕了,不想找黄凌华理论了?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边理智上告诉自己这样闯过去不好,但一听丫鬟转述的话就觉得血往上涌,一定要说清楚不可,或者是非要吵一架才解得了气。
一路上的下人都看着悦洛气冲冲地经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纷纷猜着又是怎么了。这个小姐虽然平时好说话,可一旦被惹毛了,那是谁也拉不回来的,看看她在外面闯的那些飞祸就知道了。
眼看黄凌华的院子越来越近,枫枫知道劝不住,也就跟着进了那院子去。
有丫头走出来,看到悦洛,又看看身边的枫丫头,自然联想到上午的事。顾忌着悦洛,想横又不敢,脸色尴尬地迎上来,生硬地开口道:“小姐过来有什么事?先让奴婢去通报吧。”
“呵,什么时候轮到你问我了?”悦洛停下来,睨了她一眼冷笑道,“通报你个头,本姑娘进去还要你允许的?”
那丫头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好不容易冒出句:“小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夫人现在怀了身孕,要是动了胎气……”
“动了胎气,我可担待不起……”悦洛逼过去,冷冷道,“我就看看她今天会不会动胎气,动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闹什么闹呢!”
丫头被吓得不知怎么说时,黄凌华被人扶着从里面出来,一脸傲慢的神色,居高临下扫视完众人,然后缓缓走下台阶。
悦落定定地看着她一步步走下来,得势的嘴脸配上一手扶腰的动作,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王爷会让她进府,还对她那么好。
“小姐来啦,有什么事啊……”走到近前,黄凌华阴阳怪气地笑说。
“有事……找茬儿来了。”悦落也是一笑,很认真地回答。
黄凌华嘴角一僵,反而不知怎么应对了。
“夫人上午欺负我丫头了吧?”悦洛从身后拽出躲着的枫枫。
黄凌华一看见枫枫,便笑说:“小丫头不懂规矩嘛,我顺道说了说。小姐别介意啊。”
“我很介意啊……那什么打狗还看主人呢,我的丫头不懂规矩,没你什么事吧。凭什么你帮我教训啊?”悦洛扬扬头,很不屑地看着她,“要说是王妃教训,我没意见,教训我都可以……可你是什么东西?”
悦落说到这里打住,故意皱眉嫌恶地上下打量。
“嘴巴放干净点!”黄凌华被最后一句话激怒,“我是什么东西,我还要问你是什么东西!不就捡回来的么?呵,还横起来了。”
悦落侧头哧的一笑:“是啊,我捡回来的啊,所以我守本分,不拿自己当主子。可不像你啊,明明不是主子,还要整天端着架子。不过是王妃心善,施舍你一点,你就真当自己可以和她平坐了?别太把怀孕当回事儿,说白了吧,指不定你就生个女儿了,就算生个儿子,也不过庶出,这晋王家业还是轮不到的,有什么好跩?”
悦洛的话句句见血,黄凌华听得面色煞白,下一刻不顾形象地吼道:“死丫头你嚣张个什么劲,不过是借着那张勾魂的狐媚子脸!你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呵呵,我倒还没觉得自己长得怎样,谢谢夫人提醒了,你上午好像还说我勾搭窦公子什么的?这么多人都听到了,没冤枉你吧?”
“是说了,怎么着?”悦洛凌厉的气势下,黄凌华疲于应付,索性承认。
“哼……夫人是不是有证据了?若是没有,这事儿可就不好了了……不知说给王爷和窦公子听了,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黄凌华一顿,有些气短,想了一瞬,支吾道:“不过是气急了,信口一句玩笑,你家这丫头可也是嘴不饶人的……”
悦洛也猜到肯定枫枫也说了不少难听话,这次回去过后要好好说说她了。
“玩笑话?呵呵,骂了人就说是玩笑,跟当了婊子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悦洛冲口而出,说完了也有几分后悔,毕竟太毒……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一直好整以暇站着的黄凌华突地冲上前来,就差揪住悦洛衣领了,“你骂我什么!”
她本就是青楼出生,虽然是清倌,但少不得外面的白眼和怀疑,自从进了王府,就再不愿提起那段,偏偏悦洛说了出来。
“悦洛,胡说些什么!”一声呵斥从外面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居然是王妃窦彦竹,旁边近身的丫头正是黄凌华的一个贴身丫鬟。
她是窦彦竹放在黄凌华身边的,见着情势不对,连忙跑去请了她过来。
在场的人都噤了声,刚才还闹腾的院子一下就安静了。
悦洛侧了头不说话,黄凌华一脸盛怒,待到窦彦竹走过来时却一下子垮了脸,呜咽起来:“娘娘!您要给我做主啊!”说着就拿起手帕抹眼泪。
悦洛扭头狠狠剜了她一眼,黄凌华便又哇的一声哭:“我再怎么样不入流的出身,好歹进了晋王府的门,自然也守着本分,可偏偏有人看不惯,揪着不放,愣是要把我赶走了不可……可怜我们娘俩儿啊!”
“你少来这套,别想靠着这肚子横,装完悍妇又来装可怜,恶不恶心!”
悦洛气不过,又骂了回去,后面的枫枫赶紧把她拉住。
“都别说了!”窦彦竹呵斥道。
黄凌华也收敛了哭声,呜呜咽咽地抹泪。
窦彦竹正待发问,究竟怎么回事时,就听得黄凌华啊的一声痛呼,顿时身子就软了下去。
一旁的丫头们赶紧扶住她,窦彦竹也是一惊,几步上前:“妹妹怎么?”
黄凌华咬着唇看她一眼,手抱着微微隆起小腹,一个劲嚷痛。
慌乱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是不是动了胎气?
窦彦竹一紧张,赶紧吩咐随从去交大夫,等到再回头一看,只见黄凌华下身竟透出了血来,滴在雪白的衣裙上,格外刺目。
在场人基本都看到了,却吓得不敢说话,悦洛也是一惊,原来还以为是她装腔作势,是故意,没想到……
黄凌华自己仿佛也感觉到了,低头一看,看见满目的血红,啊的一叫便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