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真的决定了？”
一间沉默许久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借着一盏铜质油灯那微弱的灯光，就看见一名妇人正跪坐在一个中年男子身旁，神色有些惨淡：“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
“夫人。”中年男子神色间也满是落寞，轻轻一叹，“此虽非我愿，但我们能停手吗？身家性命，全系于他人之手，身不由己啊。”
“城西那三千官军，未必就不能以为凭借。”妇人声音提高了一些。
“那三千人马，你难道还不知道是什么德行？我们是指望不上他们了，所以也只能和这帮蛮夷合作，以保得身家性命……待此事结束以后，我们就立刻前往益州，这里，就由他们折腾吧。”
“这一去，恐怕就再无回来之日……”妇人叹道，明显是不想离开这个生活几十年的地方。
“夫人……唉。”中年男子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化作一声长叹，房间内又恢复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下人在外面敲响了房门：“老爷，蚙首领来了！”
中年男子挥挥手：“夫人，你先下去吧，琬儿你也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那妾身告退。”妇人起身行礼离开之后，中年男子也站起身，弹了弹并无灰尘的衣袖，推门走了出去。
“蚙首领。”中年男子来到门外，就见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不由挤出一副笑脸拱手叫道。
被称为蚙首领的大汉身上穿着一件虎皮制成的衣服，头发胡乱的盘在头上，在这深秋季节还赤着双脚，明显的一副化外蛮夷模样。
听到中年男子的话，哈哈笑道：“张先生客气，小弟此次行事还多有仰仗先生的地方，希望先生鼎立助我，待事成以后，定不会忘记先生恩情。”
中年男子听到蚙首领的许诺，淡淡一笑，再次理了理衣衫，神情说不出的潇洒：“我只想问蚙首领一句话，西于城破以后，蚙首领将如何对待城内的汉人。”
蚙首领沉默一阵，这才说道：“张先生的为人小弟一向佩服，直说吧，我之所以攻打你们汉人，只是想恢复我们雒民在交趾的地位。城内汉人如果听话，我自不会取他们性命，但如果有人敢反抗……。”
说到这里，蚙首领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大汉王朝的报复？”中年男子说道，“当年伏波将军马援南征交趾，死伤雒民何止万数，蚙首领难道不怕？”
“怕？哈哈，张先生何必诈我，马伏波早已死去多时，如今交趾也是士家的交趾，非汉王朝的交趾，我何必惧怕？”蚙首领大笑道。
中年男子见劝服不了蚙首领，索然一叹：“罢了，只求蚙首领攻破县城以后，能够少做杀戮。”
“张先生放心，这个我自晓得。”蚙首领依旧一副笑脸，拍着胸脯说道，但怎么看，那笑脸中都带着一丝阴沉。
“管家已经前往军营请求救援，估计如果要来现在也快了，蚙首领……”
“我们早已做好准备，只是这里的一切，还得拜托张先生了。”
“这个琰自当尽力。”中年男子应承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蚙首领，小女如今何在？”。
“张先生放心，你我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我还会亏待她不成？此事一了，我就将她送还如何？”
“如此，多谢蚙首领。”
…………
西于县城外五里的军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在军营上空响起。
正在营帐中熟睡的士兵听闻号角，皆披甲持戟，一个接一个钻出帐篷，火光下一个个身影显得有条不紊，迅捷而不杂乱。
这支军队，经过三个月的艰苦训练，早已不是三个月前的那支懒散军队，半夜集合，对他们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很快就全部聚集在了校场上。
士茂身穿铠甲，手扶佩剑，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涌起一股自豪感，这些人，都是由自己训练出来的。
按照计划，先由彭章率领着五百士兵先行诱敌，士茂亲自带领一千七百余人在后面设伏，力求以最小的伤亡击溃蛮夷。
士茂的目的不是大量的杀伤蛮夷，因为那样只会激起蛮夷对汉人的仇恨，他所要的是一个能为自己所用的蛮夷部落，所以只需要击溃他们，将他们打怕即可。
然后士茂就能以武力强势让摩楠或者其父重掌蛮族大权，自己拥有强大的武力，又救过他们，士茂相信他们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大人，卑职去了。”彭章骑在马上，朝士茂抱拳道，然后一拨马缰，带人出了营寨。
在他的身边，还有几名骑马的部下，其余的则全是步兵，交趾的地形，决定了他们只能发展步卒。
士茂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等了许久，这才一招手，也带着人走了出去，临走前，不忘对赵昂说道：“营中一切，拜托你了。”
他这一句话，让赵昂觉得自己受到了士茂的重用，责任重大，不免对士茂说一番诸如人在营在之类的保证。
走在路上，士茂的心情有些沉重，心中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按理说，一切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彭章引诱蛮夷进入自己的伏击范围，自己伏兵尽出，以强悍战斗力一举摧毁蛮夷的抵抗意志，然后再纵兵追赶，一切，似乎都很合理。
蛮夷要攻占县城，必然要先清除自己这支三千人的军队，彭章率五百人扮作援军前往，蛮夷岂能放过如此机会？他们必定会紧紧追在身后，然后一头扎入自己的包围中。
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士茂这样想着，仰头望向苍穹，夜空中，月明星稀，士茂突然想到了上次来西于县途中的雨夜伏击，那一次自己手中人少，却全无心理负担，可这次，手中有三千精锐之士，自己还在担忧什么呢？
努力使自己不去想这些，士茂带着人，来到了合适设伏的地方。
夜间设伏，地形相对于白天来说要求要低很多，士茂为防大营有失，只走出十余里就停了下来，此地距离大营不远，离坞堡也很近，可以随时接应彭章。
士茂将一千七百余人沿途分散开埋伏在道路两边，静静等着彭章将那群蛮夷引诱过来。
而此时的彭章，带着五百名士兵，借着月色已经距离张氏坞堡不足三里，远远望去，只见前方静悄悄一片，并没有想象中的激战。
难道已经来晚了？彭章心中一惊，催促士兵加快了步伐。
不足三里的路程很快就走完，来到坞堡前，只听里面就有人喊道：“前方乃是何人，速速止步。？”
“我乃抚夷校尉麾下，牙门将彭章是也，听闻此处有蛮夷作乱，故派兵前来救援。”彭章大声回答道。
“请将军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知老爷。”里面的人一听来的是官军，一下客气了许多。
没多久，就见坞堡大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一群家丁，打着火把走了出来。
当见到彭章身后队列齐整、丝毫不见杂乱景象的士兵后，微微一愣。
“我乃坞堡主人张琰，不知将军深夜来此有何要事？”中年男子见到一大群官军，不慌不忙的走上前问道，以他在西于县的地位，也确实完全不用惧怕这些官军。
“你府上家丁来大营通报，言有蛮夷攻打坞堡正急，故校尉大人特派我等前来救援。”彭章说道，心中也是不解，怎么这里好像没发生什么事？
“呵呵呵，将军说笑了，此处并无蛮夷到来，何来攻打正急一说。至于府上家丁，也不曾走失一人，具体事情如何，还望将军细细说来。”
彭章跳下马，怀着好奇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当然，士茂在后面埋伏一事他并未提及。
中年男子张琰听彭章说完，突然神色大变，叫道：“糟糕，将军上当矣。此定是那蛮夷诡计，想诱使大军离营，然后他们好趁机袭取营寨，事急矣，望将军速速回营。”
“啊？”彭章大惊，翻身上马，大叫道：“回营回营，速速回营。”
“将军且慢。”张琰突然一把拦住彭章，“此事完全因将军为救我坞堡而起，我自当尽一份绵薄之力，我坞堡中尚有家丁七百余人，今留下两百余人守卫坞堡，其余全部随将军赶回大营，望将军莫要推迟。”
“多谢。”彭章也不客气，匆匆说了一句就急忙后队变前队，带着五百士兵快速往回赶，只隐约听得背后张琰大声在催促堡内护院家丁拿上武器跟上来。
等彭章纵马跑到前面，张琰又转过头来看向官军，见官军队伍即使是现在撤退也进行的有条不紊，不由瞳孔微缩，这支军队，已经不是以前那支了！
由于担心大营安危，所以彭章带人一路急行，谁知走不出五里，就听见前方一声梆子响，接着无数蛮夷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从道路两旁钻出。他们手中拿着青铜或者铁制武器，大喊大叫的向彭章手下这五百士兵扑过来，一个个神情亢奋，奋勇当先。
“不好，中计矣。”彭章大叫道，“冲出去，快随我冲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