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华容县城,完全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白日城外的惨烈厮杀,似乎已随着夜晚的降临而渐渐成为过去。
并不算高大的城头上有点点星火闪烁,照亮了城墙内外,同时也让守城士卒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无所遁形。
不管刘表为人如何,至少他表面待人以宽,加上手下将领中并没几个能人,以致于荆州大半士卒都没有严明的军纪来约束,松散异常。
此刻,城头上负责值夜的军士中,就有数人聚集在一处窃窃私语。
“大人,敌军如此凶猛,明日攻城,只凭我们这些人……能守住吗?”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老卒,常年的辛劳,使得他两鬓已渐斑白,额头上的皱纹,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
当初他们就是以老弱,才得以留守华容县城,原本以为能远离战火,却不想荆南敌军突然北上,迅速逼近城下,并且只一战,三千精锐便尽数化为乌有,就连那号称万人敌的猛将张飞,也身受重伤,狼狈逃回城内。
面临这样的不利情况,他们怎能心安?
被问话的,乃是军中一名什长,他的年龄也在四十左右,与老卒相差无几,但身体却要略微强壮一些,闻得老卒此言,不由叹道:“张将军勇武过人,出城所带兵卒,也是身经百战之士,今日却被敌军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我当时在城头也亲眼见到了敌军可怕的实力,明日一战,华容县城只凭我等,怕是很难保住。”
“啊!”
什长的话,让身边几人都是一惊,虽然先前已有这样的猜测,可当猜测得到肯定的答案时,他们仍觉得难以接受。
“那我们……岂不是都要死在此地?”一人忍不住说道,声音有些大,在这寂静的夜晚传出老远,让附近守夜士卒纷纷侧目。
什长急忙拉住这名部下,示意其小声点:“传闻张将军脾气暴躁,今日遭此大败,怎肯甘休?我等性命,于他眼中不过蝼蚁一般,万没有怜惜的道理,明日他定会不顾我等死活与敌军死战到底,届时我等能否保住性命,唯赖天命耳。”
“大人,既然这样,不如我们……”
说话的这名士卒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在场众人却都明白。
如今,他们唯有逃跑一途才能保住性命,否则明日敌军攻城时,似他们这些老弱军卒,能保住一命的机会太渺茫了。
而且,今晚是他们在城头值夜,想逃跑再容易不过,只需悄无声息的攀下城墙,任谁也追不上他们。
什长听后,面上顿时露出犹豫之色,抬头见其他几人都一脸热切的看着自己,一咬牙:“也罢,留在此处不过等死而已,各位皆是有家小的人,我怎忍心让你们骨肉分离。再说刘荆州已死,我们根本不需要对那刘备效忠,听闻荆南如今还算安宁,又已经不归刘氏所有,你等返回家乡后,正可携家小去那里,想必应能得到安定的生活。”
计议已定,这几人也不再多说,只是去寻来绳子,然后依次逃离了华容县城。
这件事,很快就被巡逻士卒发现,然后急忙报给张飞,张飞闻听此事,顿时恼怒不已,恨不得立刻派兵将他们抓回来。
但是张飞却不敢这么做,因为士茂的大军就驻扎在城外十里处,如果他如此大张旗鼓的追捕逃跑军士,必定会惊动对方,万一对方借着城内混乱的机会攻入城中,那么这座城也就不用守了。
而且,张飞深知,这个消息一旦在城内守军中传开,必定会引起不小的混乱,如果城内士卒纷纷效仿,张飞凭一己之力根本阻拦不住。
当下,张飞只得命令各处加强巡逻,并且让城头上的值夜军士相互监视,如果有一人逃跑,其余皆斩。
“将军,如今城内军心不稳,士气低靡,若再无良策破敌,恐怕此城终究难保啊!”华容县城原来的守将开口说道。
“哼,若不是你手下全是废物,我怎会惧他攻城?”张飞怒声说道,似乎要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守将身上,“今晚竟还发生你手下士卒逃跑之事,你这守备到底是如何当的?”
张飞因士卒的逃跑而愤怒,可他却从没想到,这些士卒凭什么要为他卖命?他们原本是荆州刘表的部下,如今刘表身死,其子刘琦又在江夏,刘备不过荆州之客,凭什么让他们为你打那必死的仗?
面对张飞的愤怒,华容守将不敢答话,只是在心中说道,自己手下三千人本就是老弱组成,能有多厉害?怯于敌军强盛,逃跑也属常理。而且你带三千精锐出城迎战,不一样惨败而归吗,就连你自己也……
若非你与敌军交战不利,他们又怎会逃跑?
不理守将有什么想法,就在张飞兀自生气时,突然门外有属下来报,言城外有人要见华容城守将,并声称他来自江东,乃是江东左都督周瑜手下。
张飞急忙将来人唤入,问道:“我乃华容守将张飞,你乃何人,又有何事求见于我?”
来人道:“不敢欺瞒将军,在下乃是江东左都督周瑜部下,都督听闻交州士卒围困华容县城,故特命卑职前来报信,我江东大军现已在前来华容路上,先锋大军后日便可抵达,请将军务必再坚守城池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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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潜入江东的细作来报,孙权于十数日前以周瑜、程普二人为左右都督,领兵三万正往华容而来,先锋八千人马乘舟船后日便将抵达此处。”
深夜,已经熟睡的士茂被亲兵叫醒,立刻就有属下来报。
士茂一惊:“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日来报?”
“主公恕罪,只因江东并未对外宣布此事,故而细作未曾及时探知这一消息。”
“可曾打探清楚,先锋八千人马由何人统率?”士茂问道。
“回禀主公,是孙权从兄丹阳太守孙瑜与老将黄盖。”
孙瑜?
士茂立刻想起来,当初不就是他率领八千江东精锐入侵交州的吗,原来却是当年的手下败将啊。
唔,孙权已经正式对曹操用兵,那么,自己也必须加快步伐了,否则孙刘联军与曹操的对决演变为孙刘联军与曹士联军的交战那就不是自己愿意看见的了。
遣退来人后,士茂连夜派出信使赶往孱陵,命令驻扎在那里的一万两千人马除三千人留守以外,其余九千人马务必于后日正午之前悉数赶到华容县城。
士茂此次出兵的目的,是断绝江东与江陵城之间的联系,隔绝江陵的外援以逼迫刘备退走江夏,所以必须得坚守住华容县城,只要华容县城不失,江东就不敢轻易救援江陵。
次日正午时分,修整一夜的无畏营将士在士茂的率领下,来到了华容县城两里外。
遥望远处城墙,士茂挥鞭一指:“本将军要一战而攻破其城,现欲得升城督一名,谁敢应之?”
“主公,末将愿担此重任!”甘宁第一个应声道。
“兴霸,你可知江东援军不日即将抵达,留给我等时间并不多,此次负责攻城,干系重大,你可有万全把握?”士茂问道。
“末将愿立军令状,今日若不能攻破城门,末将愿提头来见。”甘宁大声说道。
“好!”士茂下令道,“本将军就暂任你为升城督,率我无畏营八千勇士,为我拿下此城。”
“末将领命!”
甘宁领命后,带着无畏营将士慢慢来到城下一箭之外站定,看着城头上敌军清晰可辨的身影,甘宁突然大声喊道:“狰虎何在?”
“末将在此。”
“命你率一千人前往西门,见我中军白旗舞动,便立即猛攻西门,没有命令,不得后退半步。”
“遵命。”狰虎领命而去。
“刘贤听令。”甘宁接着又是一声大吼,“令你率一千人前往东门,见我中军白旗舞动,便立即猛攻东门,未得命令有敢言退者,汝可斩之。”
“喏。”刘贤也带着一千人去了。
眼见诸将各自带着人马走后,甘宁环顾身后还剩下的四千余士卒,突然高声叫道:“诸位,建功立业,便在此时,若想封妻荫子,只需攻破眼前城池便可。本将代主公承诺,若有取得张飞首级者,赏金百斤,钱百万,将士们,冲!”
随着甘宁的一声令下,身后立刻便有四千多勇士提着刀剑,架着云梯往城墙冲去,人人都显示出了一副悍不畏死的气势。
数百弓箭手紧随其后,锐利的箭矢不断的往城头射去,敌军从女墙上稍一露头,立刻便有箭矢飞来,将其钉死在城墙之上。
城头上虽然也有箭矢落下,但准度却根本无法与无畏营将士相比,四千多人马,很快冲到了城下。
一架架云梯被架在城墙上,接着无畏营将士翻身而上,转眼却又被无数滚木礌石砸倒在地,流淌出的鲜血浸湿了城墙下的土地。
但无畏营将士对此毫无畏惧,依然一个接一个的攀上云梯,在敌军的顽强反抗下,逐渐向城头接近。
华容县不过一小县,城墙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很快就有第一个无畏营将士登上城墙,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邢道荣一身精良盔甲,紧随士卒身后登上了城头,然后一把扔掉手中盾牌,持一口四尺多长的开山大刀杀向敌军,所过之处,血雨纷飞。
张飞早在甘宁攻城以前便将手中剩余的两千精锐全部调到了南门防守,自己更是坐镇此处,其余各门,只是各自留下了一千老弱而已,西、东两边如今各有一千敌军,到底能否守住,张飞心中其实并无把握。
他先前站在城头看敌将排兵布阵,见敌军只攻东、西、南三面,知道敌军用的是围三阙一之策,故意留下北门不攻,目的是不让己方以为毫无退路,起拼死抵抗之心。
而己方一旦不能坚定守城之心,便不会拼死作战,如此敌军攻城,也将容易许多。
虽然知道敌将的想法,但张飞却根本没有应对之策,只能任由敌将猖獗,没办法,早先带来的五千精锐已有三千在昨日一战中伤亡殆尽。
如今以五千弱旅,抵抗近八千精锐士卒的猛攻,而且只南门一处便有四千余敌军,若无足够多的精锐人马,根本守不住。
至于其他各处,一千老弱凭借城墙防守一千精锐,似乎并不困难,如今,张飞只希望这些老弱士卒不要太过无能,只要他们能挡住敌军不让其入城,再坚守城池一日也并不算什么。
眼见南门已有士卒登上城头,战事陷入胶着状态,甘宁的中军白旗终于动了。
这一动,狰虎和刘贤各自统率的一千士卒便纷纷冲向城墙,南门如今已被己方攻上城头,这给了他们莫大的激励,似乎城破就在眼前。
而负责防守东、西两门的士卒,则因南门被敌军攀上城头而感到担忧,眼见先前一直不动的敌军凶猛的向自己冲来,心中立刻便害怕起来。
昨日敌军的凶猛,他们有些人虽没亲见,却也听同伴说起过,而且那出城迎战的三千精锐一个未归,就连主将张飞也身负重伤,使得他们对敌军战力心惊不已。
虽然不久前张飞曾对他们说过,江东援军明日便可抵达,他们只需要坚守此城一日便可,但坚守一日,真能做到吗?许多人心中都存有这样的疑惑。
恐怕等不到明日,这座城池就会被攻破吧。
东、西两面守城士卒未战先怯,很快就被无畏营将士登上城头,而登上城头之后,无畏营将士更是大显神威,将守城士卒砍瓜切菜般杀死一大片。
终于,这些士卒再无继续抵抗下去的勇气,身处后面的人纷纷往北门逃去,逃不掉的,则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东、西两门,被轻易拿下。
“将军,东、西两面已被攻破,现敌军正往南门而来,如何应对,请将军决断。”华容县原来的守将找到张飞,焦急的说道。
张飞虽然手臂受伤,但此刻却仍拿着蛇矛在与登上城墙的敌军厮杀,听闻此言,顿时大怒道:“东、西二门乃是你手下士卒防守,如此轻易便被攻入城内,要你还有何用?”
说完,张飞突然拔出佩剑,当场将这守将一剑刺死。
转头见敌军正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而来,张飞知道事已不可为,只得恨恨的将佩剑扔在地上,指挥手下士卒往北门突围。
张飞带着士卒一撤,甘宁自然轻易进入城内,士茂也在此时入了城,见张飞往北门突围,立刻命令甘宁带着两千人马追去,昨日未能杀了张飞,士茂这次却是不愿错过机会。
在往北门突围时,张飞带的一千多精锐有大半被狰虎、刘贤二人拦住,等逃出华容县城之后,张飞身边仅余数百人。
张飞知道士茂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出城以后也不敢停留,一路往江陵逃去,一个时辰以后,张飞已带着士卒狂奔三十余里,劳累之际。
眼见身后不见追兵,张飞正欲下令全军暂且休息时,突然从前方杀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员威猛大汉大声喝道:“张飞匹夫,揭阳橙猛在此恭候多时矣。”
(原本以为能多写些,但仍然只有四千多字,这码字速度,着实无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