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往往是璃州城的茶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往来做生意的商贾、溜达的闲汉、感叹阔论的儒生乃至说书的都汇聚在此,说起了璃州的新鲜事儿。
“听说了没有,咱璃州出了个大诗人,前几日十五诗会上做了一首词,那真叫绝了,有人听章老先生评价此词‘冠盖南梁’啊!”说话的是个拎着鸟笼的员外,压低了脑袋和伴当悄悄说着闲话。说是“悄悄”,可又偏偏让整个茶楼里的人都刚好听得到,不然怎能凸显出他的消息灵通来。
一个青衣秀才撇了撇嘴角,“敢叫‘冠盖南梁’?这几年章老先生的眼光是愈来愈差了。词虽不错,但怎像是一个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所做。依我看,不知道这个走了大运的少年人从何处听了这首词来,碰巧便在诗会上抄出来了。”
若是刘零在这儿,定要称这位秀才是知己,如此慧眼实在难得。但自古文无第一,满座的客人都知道这秀才不过是腹诽着发发牢骚罢了,谁又不羡慕年纪轻轻就名扬天下的少年人呢?
“嘿嘿,若只是写的诗词不错倒也罢了,偏偏白宗云先前和十五诗会的几个老头儿说好了,咏月胜出的即可进白府做先生……”
“当真?”
“自然是真的,”那员外声音又大了些,似乎他人的不信深深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你想想看,白家男丁稀薄,白府私塾里进学的多半是丫头,有白家的、楚家的、甚至听说还有皇家的……白府从前请的先生都是些七老八十快入土的人了,现在请了个这么年轻的小子,这小子万一动了点什么心思,那满璃州城大家大院的姑娘,还不可着他挑?”
角落里坐着的秦观澜眯着眼睛笑了笑,“师父,你可听到他说的话了,他说白家私塾里,还有皇家的子嗣。”
萧翠山饮了口茶,“殿下不必理会,这等传言十年前就在京都里头传开了,白家不过就是曾有人做过圣上乳母,沾了个皇亲,白宗云又与皇后娘娘是远亲。但白家的人和圣上可从未谋过面,何来的子嗣只说,谣言而已。”
秦苏若迷迷糊糊没听懂哥哥和太子太傅说了些什么,瞪大了眼睛道:“白家有什么子嗣?是我和哥哥的兄弟姐妹吗?若是个弟弟就好了,苏若只有两个哥哥,都是些姐姐妹妹,连一个弟弟也没有……”
秦观澜脸色有些发青,强笑着对秦苏若道:“苏若不要胡说,两个哥哥还不够吗?”
秦苏若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当然不够。”
萧翠山眯着眼睛望向窗外,却见茶楼下方一匹白色快马骤然经过,马背上的人雄姿英发,正是二十岁出头的堂堂少年。少年人皱紧了眉头,边抽马鞭边喊道:“都睁开眼睛给老子让个道儿,耽误了老子的时间你们这些闲汉可吃罪不起!”
一时间大街上鸡飞狗跳,行人纷纷躲避,仿若见到了凶神恶煞。
“是璃州织造洛铮的儿子洛云飞,”萧翠山转头向秦观澜解释道,“他本在璃州水师做将校,今日纵马进城,也不知道是出了何事。”
秦观澜对这等官宦人家的衙内丝毫兴趣没有,敷衍的点了点头。
洛云飞一路纵马疾驰,一直到了白府门前才停下,纵身一跃就已下了马,却连马也来不及系,上前一脚就踹开了白府的大门。
“有活人没有,都给爷爷出来,是谁欺负了我洛云飞的妹妹,胆色倒是不小!”洛云飞手执马鞭直奔后府走去。
白慕亭听到仆人说是有人踹门,早早就拦上前去,“洛兄怎地忽然回来了,你一回来就踹了我白府的大门,莫非是给慕亭的见面礼?”
洛云飞看了看白慕亭,“我不是不晓事的人,只是有人欺负了我妹妹,我总要讨个说法。”
白慕亭心中纳闷,问道:“你听谁说凝儿在这儿被欺负了?”
洛云飞把脸一横,“你不必管我如何知道,总之是昨夜有家人道水师营里向我报信了。”说完就再也不看白慕亭,径直向私塾方向走去。
有家丁上前低声问道:“少爷,要不要通知老爷一声?”
白慕亭摇了摇头,“不必,我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便跟着洛云飞去了。
刘零此时正在课堂里给学生们讲诗词的押韵平仄,学生们一个个拄着脑袋瓜或满脸迷惑如白觅儿,或兴致盎然如观心,正在刘零讲到平水韵的时候,私塾闯进来了一个做将校打扮的少年。
“凝儿呢?”这少年人一进来,看也不看刘零,先是喊起了自己的妹妹。
就见学生中一个柔柔怯怯的小女孩站了起来,满脸都是羞恼的样子,“哥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说过不准你来私塾看我的嘛!”
洛云飞黑着脸应道:“不来看你?不来看你还不知道你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我都听人说了,你从私塾里哭着回到家,父亲问你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说。”
还没等洛凝解释,洛云飞就大步流星来到了刘零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忽然拎起了刘零的衣襟,“你就是那个做了酸词的私塾先生?听璃州人都说你是奔着当大户人家女婿过来的?他吗的我洛云飞的妹妹才十三岁,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洛凝气的浑身发抖,深吸了一口气,便走过去对准了她哥哥的屁股就是一脚。
刘零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洛云飞把他给放下了。直到这时白慕亭才赶过来,慌忙扶起了刘零道:“刘兄勿怪,这肯定是一场误会。这位是同我一起长大的洛兄洛云飞,也是……也是璃州城里赫赫有名的四大才子中的一员。”
“狗屁的四大才子!”洛云飞皱着眉揉了揉屁股,“今天谁说话都不好使,我非要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老子的妹妹也敢下手,真当我洛家的人可欺吗?”
洛凝一边羞恼的用手捂着小脸蛋,一边喊道:“老师没有欺负我!是昨天老师给我们讲了个故事,又教了我们一首曲子,我是被故事感动的流泪而已!哥哥你不分清是非就跑到这里,还说……说什么老师欺负了我,”说到这里洛凝又小脸通红的去瞧刘零,生怕老师误会了什么,“我只是一时情难自禁,才边想着故事里的人儿边哭着回了家……”
刘零虽不是什么肚里能乘船能跑马的人,但既然没被打,也便没往心里去。听洛凝一说才想起来,昨天确实这小姑娘是哭着回家的,当时刘零还自忖这姑娘真是太过多愁善感,想不到竟引了她的哥哥出来,险些被揍一顿。
洛云飞揉了揉屁股,又摸了摸脑袋,“咳,这位兄台——”
“是刘零,刘兄。”白慕亭便在一旁轻声道。
“呃,刘兄。刘兄莫怪,我这性子鲁莽惯了,一听说妹子受人欺负了,便一时情急跑了出来,没想到竟是这等缘由。”
刘零皱了皱眉,心想才当了一天半的教书先生,就有家长顶着xing骚扰的名头找上门来,恐怕要沦为市井之间的笑话了,便道:“怪倒是不会怪,但洛兄未免也把我刘零想的太过龌龊了一点。我就算心慕少艾,但令妹的年纪也委实太小了些,该说洛兄是关爱心切呢还是要说洛兄质疑我刘某人的品行呢?”
洛云飞更是尴尬,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先生说的是,先生说的是。我一向鲁莽惯了,脑子一懵就光顾着找人麻烦,也没想着去问问前因后果……”
刘零叹了口气,“凝儿,你先陪着你家哥哥出去说说话,把事情讲清楚,老师这就接着上课了。”
白慕亭笑了笑,“洛兄别光顾着赔不是,今晚就定在翠香亭吧,摆一桌酒为刘兄压压惊。”
洛云飞笑了笑,“正该如此,还望先生一定要到场啊。”
这时白觅儿眼珠转了转,小手举的高高,“我们也要去!都怪你们在这儿折腾,让我们学习诗词受到了影响,你要赔礼请客,必须得算上我们所有学生才行。”
白慕亭瞪了白觅儿一眼,“翠香亭那种地方,你们一群孩子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白觅儿一下站了起来,“怎么,翠香亭你们去得,我们就去不得了?还是……你们去那儿存着什么眠花宿柳的心思?小心我告诉爹爹!”
刚说完,白觅儿又转头忽悠起了自己的一班小姐妹,“你们说,咱们该不该去?”
楚怜怜自不用提,白宛若、观心一直都是唯白觅儿马首是瞻的,自然纷纷应和,都嚷着要一起去凑热闹。
白慕亭青着个脸,“刘兄,你看这……”
刘零眯着眼睛看了看白觅儿,“去就去吧,应是无妨。”白觅儿仿佛被戳破了心中的小小心思一般低下了头,天知道刘零只是想着——带一群小萝莉上青楼好像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