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手跟舞蹈老师亲近的好处就是,有独立的排舞厅可以使用。
舞者跟鞋子不亲近的坏处就是,即使啃下鞋帮子,依旧穿不上鞋。
海青幽怨地说:“大象永远穿不上人类的鞋子。”
方星辽停止啃鞋帮子的动作,扩张着鼻孔,说:“其实是老师心疼鞋子吧。”
“不,我心疼的是你的脚。”海青口是心非地说,同时,把那一只她根本没办法穿上的鞋子拿开,“你的脚现在就好比缠了阿拉伯头巾的猪八戒。”
方星辽的脚手术之后完全肿起,大脚趾和临近的脚趾以二指禅的姿态被缠着白色的纱布,像长错地方的白色蘑菇。其实,在她出院里并不是包成这种狗熊样的,多亏了斯未寓的‘精良’包扎术,他不做医疗人员真是万民福祉,KAS真是做了一件行善积德的大好事。
“不穿鞋行不行?”海青像是自言自语,他把鞋子反过来看着鞋面的钉面,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踢踏舞鞋在70年代时就已经抛弃了软鞋,而采用硬鞋,那时的硬鞋制作通常都是手工,并且已经逐渐发展成熟。制作时,在鞋底的趾端与后跟部位使用玻璃纤维的材质,这便可以将扣环钉在鞋跟上,发出如鼓一般的声音。
就像是——啪啪!啪啪!他用钉面在地板上敲着,侧耳倾听那顺畅的节奏感,眉头越来地拧紧,突然,他把鞋往地上一扔,号啕大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我,呃,不,这样对待你?”
他像诗人一样向天花板展开怀抱,嘶喊片刻,又把一张悲天悯人的脸转向正在琢磨着偷啃鞋帮子的方星辽,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用舞台戏剧的夸张声调,带着一丝丝的颤音,说道:“神啊!给我一点启示吧。”
然后,一袋滚烫的猪头面线从天而降,极其温柔地亲吻了海青柔软的嘴唇。
“老师,外面都在传,说你猥亵小男孩。”
“我,猥亵?小男孩?”
海青捂着被面线烫伤的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站在一旁的人。
白色的翻领套头衫,领子反面和袖口都是深巧克力红的条纹,胸前夸张扭曲的英文某人一个字也不认识,破旧发白的牛仔裤上,像被刀片割开一道道的破毛边,腰上系着简洁的黑色宽皮带,既低调有不失星范,很街头的打扮。
只是,明明站得又酷又拽的人,右手却提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袋子,左手则拿着一次性碗筷,加上那张帅得一塌糊涂的俊脸,像极了那种下午茶餐厅的镇厅之草。
方星辽嗷一声就扑上去,当然,是扑那袋面线。
先把袋口敞开,嗅着扑鼻的辣香和浓郁的辛香,香味刺激着馋虫的味蕾,她吞着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将袋子套在一次性碗上,把筷子掰断,挑起一节面线深深地嗅着,然后跟浓郁的汤头均匀地搅拌着。
随着她搅拌的动作,香味从碗里溢满了整间排舞厅。
她看中了一块QQ的肉皮,于是把嘴张开最大,正要夹了来吃,手里的碗却突然被人给抢走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被她先相中的肉进了别人的嘴巴,她内心地小宇宙愤怒啦,像被抢了骨头的狗狗,低吼着,恶狠狠地瞪过去。
斯未寓吃了一块肉,喝了一口汤,又夹了一口面线,然后把碗给海青,说了句:“好辣,你吃吧。”
“你不吃的东西就给我啊?”
见海青没接碗,方星辽的双眼里大冒精光,她的上半身几乎是扑过去,大叫着:“给我,给我,我吃……”
“你不能吃。”斯未寓及时地站起来,让她扑了个空,“有辣椒,对脚伤不好。”
“那你还买?”呜呜呜……万恶的人啊,在生不出孩子的人面前喂奶,在不能吃辣椒的人面前晃哒面线,她要代表月亮消灭他。
“我只是看到你每次都吃八碗,想试试看味道,很一般嘛。”事实又再一次地证明,她的胃是杂物袋子,只要是吃的,百无禁忌。
海青夹在两人中间,对着斯未寓大叫:“她把口水滴得我一裤子都是,喂她点东西啦!”
闻言,斯未寓还真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扔给方星辽,是西柚加西瓜味的——口香糖。趁着她愣神的工夫,斯未寓一个箭步冲到垃圾筒子,把袋口一扎,连着一次性碗筷一起扔掉。
排舞厅顿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痛苦哀号,至此,有关某种舞蹈老师猥亵小男孩的谣言迅速席卷整个电视台,并且,以极其汹涌之势向全城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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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吗?”
“准,准备好了。”
“好,让我来喊一下口号,预备起……”
“啊——”
海青正想说,他设计的词是‘舞动凯旋,名动全城’,而不是‘啊’,就见方星辽一脸扭曲的夜叉表情,伸长了她的鸡爪子狠狠地抓了过去,幸好他机警地护住了脸,他略微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存。
心有余悸地再看一眼,才发现斯未寓正在处理方星辽的脚伤,他贴着车窗不敢上前,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阿寓,你在做什么?”
斯未寓阴恻恻地说了一句:“放血。”
海青吞了一把口水,什么都不敢再问。
停靠在路边的黑色厢型车,在持续了近五分钟的鬼哭狼嚎之后,车门终于打开了,从副驾驶下来的是穿着紧身背心,秀起完美身材的海青,他一边关车门,一边拼命地擦拭脑门上的冷汗。
后座下来的男子,抿着薄凉的唇,一张冷酷英俊的杀手医生脸,左手提着药箱,右手架着上下牙不停打哆嗦的小男生。
“那种绑带只能用五十分钟就必须摘下来,不然肌肉会坏死。”斯未寓用脚勾上车门。
他刚刚在车里拆掉了方星辽脚上的纱布,绑了舞者对抗脚伤的专用绑带,这可以消减肿度,让她能顺利地穿上舞鞋,而海青设计的舞步中多以平滑步和后跟踢的动作为主,将脚尖踢踏的动作减到最少。
这么做,都是为了能让她在受伤的情况下,既保护好自己的脚,又能跳舞。
虽然她刚刚吃了止痛药,但药性未到痛颈正浓,方星辽哆嗦着,问:“坏,坏,坏,坏……坏死,死,会怎样?”
“割掉。”
说的人言简意赅,听的人心口拔凉,而看的人……
海青小心翼翼地往一边闪,他看着斯未寓冷凉的侧脸,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绝对,永远不会都招惹这个人。
三人来到舞蹈教室时,包括葛雷在内,近二十多人都穿得非常隆重,男生全部是白色宽袖的衬衫,黑色的舞裤;而女生则穿着裙摆在膝盖以上的那种小礼服式的衬系带舞裙。
葛雷穿着丝质的天蓝色衫衬,袖子和前襟是类似泡纱的那种华丽设计,紧身的舞裤上设计了极富层次感的漆皮光泽,而他的腰间则扣着非常华丽的宝石腰带。
方星辽看看他人,又看看自己。
三个人真是异曲同工地穿着T恤和牛仔裤,唯一不同的是,方星辽穿了短裤。
黑色的竖线悄悄爬上她的额头,在众人的鄙视下,她走到葛雷的面前,微微一笑,还没说什么就被葛雷一顿抢白。
“对踢踏舞者来说,任何表演和比赛都是非常隆重的事,下次,请你穿上衣服过来,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还有下次的话!好了,现在开始挑选你的对手吧。”
葛雷抬着下巴说完,手臂还自己的身后一扬,随着他的动作,那些人步伐整齐地向上迈出一步,完美地将必胜的气势显现出来。
葛雷又说:“如果让你跟一流的舞者比赛,你一定会觉得我欺负你,所以,我特别为你准备了适合你的一组选手。”说话间,他用遥控器打开墙壁电视,七八个视频一同打开。
之前,她在葛雷的舞蹈室里看到到视频,是同一个人被分剪辑出来的视频,当时她也不知是哪条神经搭错了,总觉有一个视频里的节奏不统一。
而今天,她看到的是每个舞者的独立视频,虽然葛雷说这是‘适合她的一组’,但她看来,他们中无论哪一个都是比她还要厉害的人。
既然都比她好,那随便选哪一个都没差啊!
她用‘点兵点将’的方法选了对手,“就她吧。”
葛雷的脸上明显一愣,他问道:“你确定吗?”
方星辽点点头。
这时,教室里所有的人都整齐地向后退,一个深蓝色的身影仿若是迎上逆流的海浪一般,慢慢地走到最中心地位置。
没有音乐,所有的声音停止,唯有——
啪啪,啪啪啪,啪啪……鞋钉与木头地板撞击而出的声响,像单一也单纯的鼓声,极有节奏地展现着。
伸展、跳纵,舞者的身体像极了棕林里的野鹿,每一寸肌肉都极富大自然的野性与优美的律动,优雅无比的滑步,技巧性几近完美的足尖踢踏,平滑步时漂亮的侧击与旋转,就连双臂上扬时也透出一股王者之风。
方星辽不得不承认,她选择了一个完全没有胜算的对手。
而真正让人摔掉下巴的却是……
当舞者已经一个有为漂亮的收尾动作,结束她的登场时,那曲线如高傲的天鹅般的额头缓缓下落,优雅的转身,落落大方地向自己的对手致礼。
“我们很有缘哦。”
方星辽张大了嘴,半晌才呐呐地一句:“好,好有缘啊,薇拉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