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斯未寓对方星辽说;“放弃吧。”
其实,他对斗舞的事考虑了很多,如果打在纸上可能有三百二十六个字,但是为了考虑到脑容量偏低的某人,所以就言简意赅地说了三个字,谁想到这简单的词组却牵动了她的泪腺,她从闺秀一般的静静流泪,到放声号啕大哭,用光了司机的面纸之后,她开始用起车内的所有形似、神似及貌似纸的物品,最后连擦车布也不放过。
哭就哭吧,她还像哭丧般野嚎:“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呜呜呜……葛雷老师!呜呜呜……我要最后看一次他的舞,呜呜呜……不然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呜呜呜……”
唉!哭吧,嚎吧,可她嗓子用过度了,最后还在车里干呕起来,那一声声刺耳的‘呕’声,听得司机后背发毛,闯了一个红灯,擦了一辆宝马,还险些在斑马线撞到一个没牙齿的老太太。
最后,在斯未寓发飙之前,司机把车头往路边一停,拉着车门,喊打喊杀地把两个闹事的人给轰下车,当然,他并没有忘记收车钱。
不知是偶然还是司机的报复心,他们偏偏被丢在最难打车的街口,招了十分钟的手都没有一辆车停下来,而且,附近连一辆公车站也没有。
看着方星辽表演独脚大侠,摇摇晃晃的样子,斯未寓有些与心不忍,最后还是贡献了自己的后背,让她暂时歇脚。
只不过,这世上有种人给点阳光就灿烂,蹬着鼻子就上面。
方星辽甩哒着那只包着阿拉伯头巾的伤脚,连哄带骗,骗了又哄,哄了双骗,也不知是她的‘计谋’奏效?还是某人另有想法……
总之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而她,自然是通到葛雷的那间舞蹈教室去了。
还记得上一次,是海青带着她来的,当时隔着一扇门看葛雷跳的踢踏舞,她并不是一个受过专业系统培训的职业舞者,怎么说呢,是从心里是产生‘哇,好棒’的那种感觉,包括葛雷每一个后踢,前踢,足尖转踢的动作,都让她无法将视线移开。
坦白地说,就连海青在做示范动作时,也无法表现出的连续性与节奏感,在葛雷的脚下,像最轻松惬意的步子,那种雨中漫步的悠闲,猫一般的慵懒性感,以及风一般的潇洒不羁……但,这一切,要经过多少努力,与无比刻苦的学习,其中的辛酸与苦楚,只是当事人心中最清楚。
一只手从脑后伸过来,挡住她通向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的视线,她抿着嘴,佯装无事地咧嘴笑着,“要走了吗?哈哈……能,让我再看一会儿再回去吗?”
斯未寓蹙眉,凝墨般的瞳仁胶在她的神情,那些试图被隐藏起来的点点细节,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他的眉头越发地拧紧。
“你……”有些声音脱离了他的理智,想要冲口而出,但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他眼中的凝光散去,淡淡地说:“你看吧。”
理性地放弃,让心隐隐作痛?还是坚持不懈地追逐注定要失掉的梦想?
到底要如何做?
就她让自己去选择吧。
斯未寓把挡在玻璃门的手缓缓拿下,退到了方星辽的身后,以一种心甘情愿地姿态,注视着她的背影,那瘦小、单薄、总是充满了生命力的背影。
是从何时开始,只是注视着一个人的背影,就可以让他感觉到心安了呢?
他静静地看着她,如同她静静地看着跳舞的葛雷,都是极度的专注,在他们的前方,是一片完全不可预知,充满变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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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放弃比努力更要困难。
回程之时,斯未寓对她说了颇为语意深长的话,他说:“辽,你的人生,自己选。”
她回味着他话中的含意,脚趾间肌肉的裂缝又开始张牙舞爪,一阵一阵抽痛传来,令她不禁扯出一抹苦笑,喃喃自语:“现在还有得选吗?不是已经成为定局了。”
虽然葛雷是说在这一周内都可以向他的学生挑战,但医生却说她的脚最少都要先恢复两个礼拜,而真正完全康复要一个月。就目前的伤情而言,对接下来一连串的比赛都是有影响的,更何况踢踏舞?
回来之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在医院遇上的律师打电话,礼貌地婉拒了那位退赛协议,当然,跟着协议一起绑定的赔偿金就跟着一并被拒绝了。之所以这么着急地先处理这件事,还是因为她怕自己的财迷性会突然冲来,抱着赔偿金私奔。
祈雪声看她半残疾的样子,什么废话都没多说,就就帮她写了暂停赛和补录比赛视频的申请,上交了制作组。
结束了与律师的通话,打发了一屋子对她关怀备至的众人,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呆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又有人敲门。
“请进。”这一次会是谁?
继斯未寓、祈雪声、狄辛洛、海青、狄克这一大拨人轮番上阵之后,还会有人会上门?是KAS制作组的工作人员吗?
房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同时,也有一股浓郁的肉香飘了进来,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让心情低郁的人也不禁吞咽着口水。
方星辽伸长脖子,向门边望去,看见一名束着马尾的清瘦女生,正怯生生地站在门边,垂在身侧的左手里,提着一个淡蓝色的保温瓶。
她就那么远远地依着门而站,半开的门仿佛相机镜头里捕捉的风景,明媚的景致与清新的少女,柔和的自然光打照出这一幕,颇有些诗情的感觉。
只是,这个人……
“莉香?”方星辽有些意外,虽然她们同屋了很久,但在她心中一直以为莉香并不喜欢她。
康莉香僵硬地动了动,嘴角扯出一抹很机械的笑意,她缓慢地走向躺在床上的方星辽,看了她一眼,然后把保温瓶放在床头柜上,半蹲下身子,从瓶里倒出一碗来,用瓶盖盛着递过去。
“我听说脚受伤了要喝猪脚汤,所以麻烦餐厅的阿姨做了,喝一点吧。”
“谢谢。”
方星辽接过瓶盖,先着深深地嗅着,然后沿着边缘缀了一口,那汤清鲜之中带着很胶粘的醇香口感,又烫又滑从她的舌头一路滚进喉咙,一股清新的香味充斥在整个口腔内,是名副其实的齿颊留香。
“哇,这汤好喝。”方星辽舔巴着嘴,一扫心中的阴郁,馋兮兮地把瓶盖递过去,重新补了一碗,“莉香,你是广东人吗?好像是那边的人才喜欢煲汤。”
康莉香没有搭话,她转身边,背对着方星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垃圾桶里,刚刚换过的药布,上面一层土黄色的药色混着一层鲜血,看得人心里一阵阵瘮得慌。
“很痛吗?”她脱口而出,随后,眼神里露出一丝惊慌,只是那种慌张藏得很深,瞬间又不见了,她转过身,轻柔地浅笑着,如善良无比的天使。
“还好。”方星辽抹着嘴,把空瓶盖往床头柜上一搁,笑嘻嘻地说:“有止痛药呢,不过医生说怕爆血,两周不准我用脚,有点着急。”
“两周?那你比赛怎么办?”
“哦,雪说我是在比赛期间受到恶性伤害,已经帮我写了停赛的申请交上去了,应该会批吧。”等到两周之后,她可以在人气PK的空档里,跟着人气十强的VCR拍摄组一起进行补录之前两场的比赛视频。
康莉香‘哦’了一声,抿着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会是谁在你的舞鞋里放的刀片?”
“谁?”方星辽的脚又开始痛了。
比起知道是谁在她的鞋里放刀片,她更想知道的是,那个放刀片的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将锐利尖锐的刀片藏得那样深,深得就是一心要切开她的脚趾,深得让她感觉到一股极深的恐惧。
“对啊,是谁?”康莉香的语气里有一丝淡得不被察觉的紧张。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我自己梦游时,把刀片当私房钱藏钱里了贝。”方星辽漫不经心地打哈哈。
“难道,不想把,那个人找出来吗?”
今天在排舞厅听人说,原来电视台的每个角落里都有监控摄像头,因为涉及以选手隐私,所以由专业部门管理,连节目制作组都拿不到影像资料。
不过,如果方星辽坚持找出真凶的话,电视台站必须对参赛选手安全负责的立场上,就不得不公开那份影像资料。虽然,制作组的工作人员特意交待选手不要外传此事,但这事在内部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
“想啊!”方星辽故作狰狞状,双拳在空中呼呼挥动两下,磨着牙说道:“找到‘他’之后就,嘿嘿……抽筋、剥皮、下油锅,然后再把‘他’的指甲一个一个地用刀片剥下来,煮软了再喂‘他’喝下去。”
她越说越爽,双眼冒着精光,开始套着‘满清十大酷刑’的路数,什么挖眼割鼻啦,生抽切片啦,车轮碾斩啦……却没注意到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听得脸色骤然失了血色。
“咦,莉香,你不舒服吗?脸,呃,好苍白。”她原想说‘你脸怎么白的跟鬼一样’,但转念想到两人之间还没好到可以乱讲话的程序,便改了口。
康莉香挤出生硬的笑容,用力地搓着手,双脚却慢慢地向后退,“没,没事,我很好,那,那你好好休息,我,我还要排练。”说完,都没给方星辽说‘再见’的机会,就像兔子似地拨脚就跑,。
门,‘砰’地一声,关住屋里某人极度莫名明妙的神情。
康莉香心惊胆战地抓握着门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几次,都一口气提不上去,全身虚脱似地往下滑。
蹬蹬蹬……
有人摇曳着婀娜的步伐,带着一股清甜的柠檬的香水味,慢慢走近康莉香的身边,脚步停顿,右手抬起,然后——
‘啪’!
重重的一记锅贴,结结实实地盖在康莉香那张苍白的脸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