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平平的人经常能让人产生错觉,认为此人不会有一副好嗓子,至少不该有一副极空灵而华丽的嗓音。
舞台之上,瘦小的女生,鼻间的雀斑在苍白的肤色衬托下尤为明显,她甚至连眼神都不敢正视评委,却在音乐响起时,绽露如破空般的华美之音,极短的歌剧选调,在五分钟的时间里让这个小女生的身上罩上了一层绮丽的光环。
也不得不让人记住这个看似平凡的女生的名字——康莉香。
方星辽的耳膜还在为之前高调的华音而颤动,便见一抹熟悉的俪影面色从容淡定地走上舞台。
豹纹色的短T,黑色牛仔热裤,长长的头发用一根铅笔别在脑后,没有扫粉的脸色有些惨白,嘴唇上涂了少许裸色的唇油。
这样打扮可以坐在高脚椅上,拿着一只金属色泽的麦克唱沙哑缠mian的调情歌,但祈雪声却坐在钢琴前弹唱一首英文歌,曲风散发关慵懒的田原气息,像大自然的绿草,泛出湿濡不同与花香的清爽气息。而穿插在一段钢琴弹奏中的哼唱,更加让人有种想要脱掉鞋子,在柔软的草地上尽情奔跑。
这个女生,她并不只会把柔媚的舞蹈表演得让人惊艳,即使是穿着完全不搭的衣服,坐在钢琴前自弹自唱,她也可以让人有豁然心动的感觉。
这一曲清新的弹唱,在康莉香极为华丽的表演之后,居然依旧可以稳稳当当地从评委手中拿到足以晋级的高分。
向评委鞠躬后,祈雪声拨掉铅笔,把齐腰的长发放下来,拔弄着跳下舞台。斯未寓站在后台,眉眼不动地调着小提琴,他身边不远处,几名选手围在一起咬耳朵,还对他指指点点,祈雪声背对着斯未寓,似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流言蜚语的进攻,她吮着腮,冰雪的神色中透出几份斯未寓的影子。
方星辽隔着舞台,眼神怔忡地看着,感觉自己的脚底一阵虚软。现在回想起来,不止如覆冰雪的眼眉,祈雪声连说话的毒舌调调和笑容里淡淡的讥讽,都神似他,思绪飘回秋海的海滩,三个人一起搭建帐篷,祈雪声跟斯未寓的每一下动作都熟练而默契十足,是她太迟钝了,才会一直没有注意到。
舞台另一端仿佛有些骚动,斯未寓的手卡在琴弦里,应声回头,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转身向里走去了,不一会儿,传出的动静更大了,还有女生的尖呼声。
方星辽的心里一咯噔,咬着唇,瞪大眼睛望过去,他进了她看不见的死角位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去哪里?”海青一把拉住准备向后台跑的人,狐疑地问:“都已经叫到你的号码了,还不上台!”
这是百强赛终选前的最后一场组淘汰赛了,一些受邀参加终赛的评委,此时坐在观众席的后排,静心地看着每个选手的表现,为决选当天做提前预估。
方星辽被海青粗鲁地推上舞台,一个趔趄,站稳之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是面对布幕,背对观众席,想要转身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她的‘踩点’音乐已经缓缓响起。
由于从未学过专业的舞蹈,身体又僵硬,方星辽连最基本的舞蹈知识都不知道,完全是凭着一腔子热情和冲劲。但是,她在记舞步的环节上显得尤其弱!对整场的舞蹈编排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贯穿全场的舞步,连舞步都记不熟,更别提表演出舞者的灵魂之类。针对这一点,‘踩点’音乐应运而生,踩得自然是舞步变化的点,这就像是一份写着中文读音标注的英文歌词。
有了‘踩点’音乐,方星辽的舞步总算能记得下来。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就算此刻,当‘踩点’音乐响起的一瞬间,她的双腿就下意识地动起来,银色的踢踏舞鞋在地板上开始噼里啪啦地跳起来。
音乐,仿佛在木制的地板上画出一张地图,而她就沿着地图上每一个规定的脚印,一丝不苟的跳着,根本不敢多想,生怕一步错步步错,她可没有自信,可以在这种只记得住舞步的程度里,胡乱即兴发挥。
一场个人表演的时间在三分钟到五分钟之间,海青考虑到方星辽的能力有限,将舞蹈时间缩短,又要让评委在短暂的时间里感觉有意思,可是花费了不少的精力,他别无他想,只是希望她可以稳定发挥,不要出岔子就好。
谁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方星辽在做收尾动作时,后台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她直觉想到斯未寓,脚步猛得顿住,错过了音乐里最后一个‘点’。
舞者比音乐先停下来,连评委们也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
就在这个时候,舞台上,方星辽头顶正上方,一副天使翅膀的道具,突然摇晃了两下,又摇晃了两下,方星辽心里想着,那个大胖翅膀该不会掉下来吧。
正想着,就见到那纯白无比的大翅膀笔直地向她砸下——
见状,海青在心里大呼糟糕,还没等他冲上去救人,就见舞台黑影一闪,那只用实心木条绑制的笨重翅膀,在木地板上砸出个凹槽。
侥幸逃过一劫的方星辽,咽着口水,从翅膀的背面绕过来,面对着评委,按照原计的舞蹈动作做了结尾POSE。
评委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而那个不合时机,甚至有些滑稽的结尾动作,让人把心提到嗓子眼的紧张,在瞬间缓解了。
“越来越出色哦,方星辽,下一场终赛,也跳踢踏舞吧。”某位评委扶着眼睛,笑道。
大神鼓舞、剑舞那些并不是所有评委都会买帐,踢踏舞本身就有没有争议的评审标准,听说这一次的终赛评委团中,有一名国际踢踏舞舞者,相信对方会很乐意在选秀舞台上看到有关这种舞的表演,投其所好,是赚人气和评委分的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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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方星辽一直坚持说自己没受伤,但海青还要带她去做了全身检查,往返医院用了三个多小时,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没有去排练厅,她直接回宿舍,发现祈雪声环抱着手臂,一脸阴沉地站在房门,一见到她,伸手一挡,不客气地说:“寓的吉他,给我。”
吉他?
方星辽暗忖,想起昨天斯未寓把吉他落在道具室外面,她帮忙收了起来,原想还给他,却没找到机会。
不过她亲手还他,跟祈雪声来要,这是两回事。
“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别人来拿?”
“他的小提琴被人摔坏了!”
原来,方星辽表演时发现的意外,是选手在后台不小心弄断了绑道具的绳子。当时,几名选手因剽窃事件跟斯未寓发生争执,其中有个姓谢的人,摔烂了小提琴,另一名选为了闪避而摔倒,扯松了打着活结合的绳子。
斯未寓下午要表演的小提琴演奏,因为没有乐器,而改成演唱《CanYouFeelMyWorld》,但乐队居然过份到不提供伴奏音乐,而工作人员故意刁难不给他乐器,祈雪声在他的屋间里搜过,不见吉他,就猜十有八九在方星辽这里。
“快点,难道让他清唱吗?”
祈雪声咬紧牙根,眼圈泛红,刚刚她去找电视台的制作助理理论,对方反而让她劝斯未寓退赛。其实退不退赛,她一点也不稀罕,但眼睁睁地看着斯未寓被挤压成这种程度,她心里就有一团呼之欲出的熊熊大火。
“我拿去他,呃,我跑得快!”
抓着吉他,跑向表演厅,推开厚重的大门,视野中的世界由暗到明,宽大的舞台中央,只有一个人,斯未寓。
他穿着白色的衫衬和淡蓝色的牛仔裤,拿着黑色的话筒,在道具灯的光晕之下,侧着头唱着歌。
没有伴奏,没有乐器,这世界仿佛安静得只剩下他的歌唱,淳净,沉厚,转音之间没有使用技巧,所有的声音都很自然的滑出他的喉咙。
你只喜欢我微笑
你决定我的需要
我要怎么说才好
我不是为你制造
关心像是泥沼
拉住我往下掉
爱是漂亮口号
透过你的视角
你把我的喜好随便删掉
变成你要的调调
你为我好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的烦恼我的骄傲你却不明了
怎样爱你才好
毕竟黑豹需要自由奔跑
不能满足于拥抱
Canyoufeelmyworld
真实的我没办法伪造
Canyoufeelmyworld
真诚你会感觉到
歌声,停止,世界的喧闹之音也跟着回来了。
“唱得很好。”评委中有人说话,“不过,像你这样的人,根本连登上这个舞台的资格都没有,抄袭自己老师的作品?!真低级。”
舞台上,斯未寓的表情异常平静,他的眉,他的眼眸,他的唇角,都只是淡淡的扯动着,不发一语,一直等到所有评委都给出了分,鞠躬之后,才挺直腰背走下舞台。
方星辽的双眼,由始至终都紧紧地锁在斯未寓的身上,当她看到他在那么优秀的表演之后,却被评委冷言讥讽,心里不由为他而难过,想到连一向好说话的乐队老师都不肯出伴奏音乐,可见斯未寓目前的处境真得很艰难。
退赛,还是坚持,像两道都看不见未来的路,而站在分岔路口的斯未寓,会如何选择?
……
三楼,排练厅。
海青面色凝重地透过镜子,望向站在门边的西装男子。
“好久不见了,葛雷。”海青首先打破僵局。
名叫葛雷的男子没应声,他勾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半晌,才出声:“海青,你真的老了,刚才那个像是狗骨头的舞,听说是你编的。”
“狗骨头?!”海青愤怒地转身,“国际大师,就可以随意侮辱别人吗?”
“你可能是误会了吧,事实跟侮辱是有区别的。听说那女的是不折不扣的门外汉,海青,你还真清闲。”
“大师不也很清闲吗?”不然干嘛来找茬。
“清闲?我可是为了终赛时,到底要留下谁,踢走谁,忙得不可开交呢。”
海青闻言猛地转过身,他无比惊讶地盯着葛雷,声音里有一丝隐藏不住的颤抖,“你,是终赛评委?”那么,接下来,葛雷会做什么?
“终赛见了,海青。记得看好你的狗骨头,也许,很快你就见不到她了。”葛雷勾着嘴唇,眉眼间却不见一丝笑意,看的人阵阵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