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风一直沉默着听着两人对答。吃完饭、饮完酒,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惫的孟凡之没有来得及和羽天绫再说些什么,就被她劝回了房休息去了。
羽天绫对孟凡之的身世好奇,孟凡之何尝不对羽天绫的身份有所怀疑?也许在树林之时,他确实认为羽天绫不过是一个和弟弟相依为命的普通百姓,然而,经过了这一事之后,无论是谁都不会这么坚定地以为了。
他之所以没有问,是因为既然已经被对方救了、欠下了这个恩情,再问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多余。反正,对方应该对自己没有敌意才对,不然,压根用不着救自己。他倒是没有对羽天绫和堇风之间的关系起疑,只是觉得这一对姐弟的相处之道满特别的。
孟凡之回房不久,羽天绫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碗筷,站起身回房,早就吃完的堇风闷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后。
待堇风走进舱房,羽天绫关上门,立刻回身对他道:“你赌什么气?”
堇风看也不看她,径直在窄窄的床铺上卧倒,将脸朝内冲着墙壁,更别说答她的话了。
羽天绫心中来气,心说:你冲我发什么脾气?然而,转念一想,她忽然乐了——
原先的堇风,即便失去了记忆,仍旧本能地不爱说话,处处显出一种清冷的气息。在蒙村的时候,羽天绫渐渐地用自己的无所顾忌,驱走了这种清冷,使得堇风的话变得多了起来,但是在性格脾气上,他仍旧不像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如今,堇风忽然耍起了小性子,不是可以说他越来越正常了么?何况,他会真实的表达出内心的感想,正可以说明,他不但没有恢复记忆,甚至渐渐地真的将自己当做是他的姐姐了。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气恼顿时消了。——并非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而只是一向只有她向别人发脾气、耍小性子的份儿,何时轮到她来受?
羽天绫眼珠转了一转,立刻一扭屁股侧身坐在堇风的床畔。床铺狭窄,为了占据空间,羽天绫将堇风的身体挤得紧贴墙壁。
堇风何尝能够想到羽天绫会来这么一招?随着这一挤,胸口一窒,仿佛空气都被挤了出去,登时说不出话来,而羽天绫的声音却甜腻腻地响了起来:“哎哟,堇风,我的乖弟弟,姐姐是真的不明白,你给姐姐说说,我在这儿洗耳恭听。”
堇风只觉得一具娇软的躯体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耳畔传来温软的声音,少年懵懂的身躯里起了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心里的那一丝不痛快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听羽天绫连声催问,他方才期期艾艾地道:“我觉得你和孟公子走得太近了……你对他比对我好。”也许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停顿了一会儿,堇风又补上了后半句。
羽天绫笑道:“敢情你是吃醋了?这怎么行?孟公子是孟公子,而你是我弟弟,这怎么能一样?”话虽如此说,羽天绫心里却有着一线窃喜。虽然她口中一直称呼堇风为“弟弟”,心底却没有真的将他当做是自己的弟弟。
起初,她是觉得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小杀手有点意思,想着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来保护也不错;偶尔,看着堇风粉嫩的脸颊,她会想起一个邪恶的“正太培养计划”;渐渐相处下来,她有些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似乎也不错。
反正,她素来属于缺爱的那种人。无论亲情、友情、爱情,都是越多越好,她统统来者不拒。
“反正,我就是觉得你和孟公子过于亲近了。”堇风闷声道。
羽天绫想了想,回答:“我倒觉得并没有什么,不过是吃饭说笑而已。何况,就算亲近又如何?姐姐我尚未有意中人、更未曾婚配,亲近谁不可以?”
堇风一下子跳起来,扭头用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羽天绫:“可是、可是……”然而,他可是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羽天绫用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粉嫩的脸颊:“放心吧,无论如何,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够取代。”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羽天绫可以看出堇风的单纯,尽管他的个子比自己高出不少。真是好奇他以前的生活——羽天绫难免常常如此想。
堇风见她如此油盐不进,不禁给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安静的一夜过去了,清晨起床,走出舱房,羽天绫发现,孟凡之的手下已经趁着夜晚他们休息的功夫,将船飞速前行了好一段路程,眼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抵达遂州了。
这一天,由于不用亲身参与赶路,只要在船上好好待着就行,孟凡之换了一身和羽天绫以往所见、截然不同风格的衣服。羽天绫从那月白色、流淌着银色暗纹的锦缎里看出,恐怕这才是孟凡之的惯常打扮,叫人不觉眼前一亮。
羽天绫不由盯着这位翩翩佳公子多看了几眼,却换来身旁堇风冷冷的一哼。
羽天绫装作没有听到,又在船头的甲板上坐了下来,开始和孟凡之讨论沿途的景色。
预想中的晕船情形并没有发生,羽天绫前世就会游泳,此生自然可以无师自通,既然如此,当然乐得多看看江上美景。
要知道他们当前行过的这一段路程,在前生羽天绫尚未来得及仔细欣赏沿途的风景之前,就已经变了样。
早晨的江风有些大,孟凡之宽大的衣袂被风吹起,登时流露出飘然的风度,他仿若对沿途的景色了若指掌,一直微笑着对羽天绫做着讲解。
正当羽天绫赞叹地望着江畔奇峰险峻的群山时,总是望着船只行驶方向的孟凡之忽然目光一凝。
羽天绫不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见前方的江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那个黑点在羽天绫的眼中越来越大了。
“那是什么?”她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应该也是一艘船。”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船?”
“早就闻听西楚水系密集,造船技术发达,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孟凡之表情凝重地说道。
“南越的江河也不少,并且南越临海,能让孟公子赞叹的造船技术必然是真的不俗。”羽天绫顺手拍上一记小小的马屁,却见孟凡之紧接着苦笑起来:“看来,我们——不,确切地说,是我,要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