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听到压抑的声音从堂屋传来，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子，发现是明婆婆与我爹在说话。
一声叹息之后，明婆婆说：“唉，老八，当初你不听我的话，硬要把七娃弄回来，你看，这才一天一夜，就死一个伤一个，这以后还得了？！”
一阵烟盒拆开的声音之后，我闻到了一股烟味。
“唉，我也没想到！但他都十岁了，你看他在贾楼像个野孩子一样，再不接回来上学，这辈子就毁了！”我爹也叹了一口气说。
停了一会儿，明婆婆道：“老五伤得厉害，七娃的力气怎么这么大？老二也死得蹊跷，不明不白！”
我爹顿时提高嗓门，“明婶，老二的死跟七娃没关系，他昨天晚上只睡觉来着，哪儿也没去！”
“不管有没有关系，七娃回来得都不是时候，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他回来的当天晚上就死了？老八，别怪我瞎猜，那个人没算错，你看，这件件事都应验了！”
我爹没有反驳，气氛很压抑。
良久，他似乎下定决心，“明婶，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明婆婆又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吧，老五这会儿还在医院，我明天去看他，先探探老头子的口风，再回来劝老二老婆赶紧把老二埋了，这大热天的，停久了尸体臭得快。如果这两件事情都顺利，我就去请那个人来一趟，还有，你这段时间也别再露面了，明天带两个娃娃去报名，晚上最好住到学校，别回来了，等风平浪静之后，我再通知你！”
随后，我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明婆婆起身走了，最后又叮嘱道：“看好七娃，叫他别再惹祸了！”
我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咀嚼着明婆婆与我爹的对话，以至于屋门被我爹推开都没有察觉。
突然，我被猛地推了一把，我爹气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七娃，你吓死人了，黑更半夜，不好好睡觉，为什么睁着眼？”
“爹，那个人是谁？”我答非所问。
我爹愣了愣，上前掖了掖被角，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哪个人？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好好睡觉！”
我侧身面向墙壁，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你和明婆婆的对话我全听到了。明婆婆说老二死得奇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也觉得很奇怪，昨天晚上我去撒尿，看到墙那边有个人在抽烟，红光一闪一闪的，我想吓唬他一下，就蹿到墙上突然站到他跟前，他看到我嚎了一嗓子就倒下去了……”
随即，我听到“咚”地一声，后脑勺传来一阵疼痛，紧接着整个身子又被一把拽过去，脖根差点被勒断，睁眼一看，发现我爹的两只大手正紧紧地抱住我的脑袋，拼命地朝他怀里扯去。
“爹，疼，疼！”我一边扑腾一边叫。
他停住拉扯，低头趴到我的脸上，“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过了好大一阵子，我才回想起来，把刚才迷迷糊糊中所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果然温故而知新，自己说完竟也恍然大悟，原来孟老二真是被吓死的，而罪魁祸首竟然真的是，是——是我？！
我猛然清醒过来，大脑也开始高速运转，问题来了：一、他为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墙根抽烟？二、他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吓死了？
不等我爹给我大嘴巴子，我试图先发制人：“爹，这不怪我，我只是好玩，谁叫他半夜去抽烟？还有，他为什么不禁吓？一吓就吓死了！”
但局势不是我能控制住的。
我爹没有回答，铁青的脸上慢慢升腾起一股要杀人的愤怒，接着闷吼一声，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把我顶到床头，然后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孟七娃，孟七娃，你这个杀人犯，你为什么要去吓他？他半夜到墙边撒尿抽烟，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去吓他？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无话可说，也无法回答，因为脖子被他的大手死死顶住，憋得我根本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大一阵子，他终于松手，想必在是否掐死我的问题上思考了很久，哦，万岁，终于他的理智战胜了冲动！
我抱着脖子发出一连串的猛咳，但同时明白这个祸真的闯大了。
我爹突然转身跑到堂屋把煤油灯拿来，照着我的脸说：“我告诉你他为什么会吓死，因为你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而你娘已经没了！”
哦，原来如此，那只能怪他胆小咯。
“而你娘，是他，他……”我爹欲言又止。
我突然想到上午出现的幻觉，于是问：“是孟老二杀……”
“闭嘴！”我爹突然一下子捂住我的嘴巴，惊慌而难过得大吼一声。
良久，他松开大手，低声说道：“你还小，没必要知道那么多，而且，知道了也对你没好处。”
“那我娘，她……”
“别问了！”我爹顿了顿，“等你长大了，我再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说着就一直举着煤油灯照着我，不知作何感想，我不敢抬头看他，不过认为他应该在想我必须面壁思过，但我其实没有这样的打算，只想他快点把灯拿走，我要睡觉。
过了很久，我爹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也罢，记住，以后谁问你关于孟老二的事情，你都说不知道，他的死跟你无关，记住没有？”
我点点头。
接着他又自言自语，“看来，不得不请瞎子李来一趟了！”
“谁是瞎子李，是明婆婆说的那个人吗？”只要不提孟仁义，我就敢抬起头来。
我爹把煤油灯放到桌子上，走过来坐在床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原来明婆婆说的那个人就是瞎子李，那么瞎子李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下午我爹口中的瞎子李使孟家三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们都不再追问我为什么不能叫人，今天晚上明婆婆口中要请的也是他，看来瞎子李果真是个高深莫测的人。
但明婆婆为什么非说成那个人？而不直接提瞎子李的名字？是因为害怕或者忌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