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有些无奈地抖了抖嘴角,拿起手中的兔肉,也简单的吃了两口。一个动作自然风流,一个吃相没有女子形象,两个人就这样在月色下形成鲜明的对比。
略微吃了几口,白衣男子便仿佛饱了一般,拿出一块洁白的丝绢,轻轻擦了擦嘴,便起身走进了茅草屋中。
还未等柳絮惊讶,白衣男子便抱出了一把七弦琴。琴身古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男子拿着古琴,在月色下坐下,柳絮这才发现,茅草屋的侧前方,竟然还有一个简易的琴台。
月华流转,滑落在白衣男子的身上,带着如梦般的光泽。白衣男子端坐在琴前,轻轻抬手,流水般的琴声便倾泻而出,带着一种魅惑人心风情,将这月光笼罩下的夜色,渲染得多情起来。
琴声想起的那一刻,柳絮忘记了去啃手中的兔腿,只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宽大的白色袖袍拂过琴面,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银光流转。白衣男子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银色的月光中,遗世独立,恍若谪仙。
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但是柳絮此刻却觉得,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恍若处在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自己触不到的世界。
琴声在风中飘散着,时而婉转,时而悠扬,时而低沉,时而洒脱。只是,在这样的琴声中,柳絮却听到了一种莫名忧伤。那样深的伤,让柳絮都忍不住为之心痛。
月光皎皎,琴声悠悠,此时此刻,时光恍若静止,天地之间,只剩下那个白衣男子和他的琴,再无其他。
时间似乎就这样悠然飘过,虽然不免单调,但是却也别有一番闲情逸致的滋味。无聊的时候,柳絮就会拽着白衣男子说些心事,也不管白衣男子愿不愿意听,柳絮就只顾自己的说着,从江湖八卦说道市井传闻。讲得白衣男子都不忍直视之。
偶尔有月色好的时候,白衣男子也会像那天晚上那般,拿出那把古琴,在月下抚琴。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已经过了三个月。柳絮身上的伤也已经好了,心想着自己也打扰了白衣男子这么久了,也是时候告辞了。
家里,爹还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呢?柳絮托着腮想着。也该找个机会和白衣男子说说了,让他把自己送出悬崖。
正想着,白衣男子便拿着食物走了进来,目光里依然是无法驱散的疏离。这个男人,还真是冷啊。柳絮撇了撇嘴。看着白衣男子的背阴,轻声开口,“诶,那个,我的伤都好了,你能送我离开这里吗?”
白衣男子身形一顿,但是依然沉默,似乎是在生气。
“额,我知道这个太麻烦你了,本来已经打扰了你这么久,不应该再提这种要求的,但是,我真的不会走,所以……”柳絮急忙解释。只是还未等柳絮解释完,白衣男子便出去了。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白衣男子,柳絮眉头一挑,嘟囔道,“这个男人还真是不近人情诶。”
门外白衣男子疾走的身形又是一顿,习武之人的耳聪目明,使他将身后女子的那句嘟囔听得清清楚楚。白衣男子俊朗的眉目中,汹涌着滔天的怒火,只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愤怒?
是因为她要离开吗?她当自己真的是好人,只是为了救她于危难,在她不需要自己庇护的时候就欣然放行?自己当真有那么好说话吗?
或许,是因为,如果她离开,自己又将回到那种一个人的生活吧,每日每夜,都将是一个人和无尽的孤寂。虽然,看不惯她那些不像女子的行径,但是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也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她在自己耳边,絮叨着那些无聊之极的江湖闲谈,习惯了她给自己讲她小时候的事,习惯了听她讲她的家人,朋友,甚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习惯得那样自然,以至于现在她要走,所以,不习惯了么?
白衣男子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沿着一个崖下的山洞穿过。山洞才几步远的距离,穿过之后,竟是另一片天地。
一块不大的地方,立着一个精致的茅草屋,虽然简陋,却带着一种田园的返璞归真之感。茅草屋之前,竟然还有一方小小的坟墓。青石碑上刻着几个字,吾妻东方玉儿之墓。
白衣男子立在墓前,一言不发,就那样看着眼前的坟墓。似乎透过那厚重的青石板,便可以看穿轮回,勘破命运,再一次看到那青衣浅笑的女子,提着裙裳,翩跹起舞的样子。
玉儿。白衣男子低声唤道,声音中再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反倒带着无限的柔情。
玉儿,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想你,想到痛恨我自己。所以我惩罚自己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崖下,陪着你。
玉儿,你回来可好?我一定不再惹你伤心了。我陪着你,寻一处僻静的场所,生儿育女,耕田织布,过着你一直向往的生活可好?玉儿,你若肯回来,我便答应你不再理会这世间繁琐的事情,可好?
玉儿,我这般想念你,可是为什么你都不愿意出现在我的梦中?玉儿,你可是,还在怪着我?
柳絮原本是打算等着白衣男子回来再作解释的,可是却迟迟不见那白衣男子回来。柳絮实在赖不住性子,便起身走出茅草屋,去寻找白衣男子。
可是崖下太大,周围都是荒草丛生担心会遇到狼群,所以柳絮也不敢走太远。只是在崖下的山洞中找找,虽然待在这三个月,别说是把路弄清楚,就是白衣男子的去向她都没有弄清楚。似乎,很多时候,白衣男子都会出去,但是去哪了,柳絮就无从得知了。
就在柳絮抱怨着这崖下的山洞弯弯绕绕太难走的时候,眼前的视野却突然开阔起来。柳絮抬头,恰好看见那一袭白衣。衣摆轻垂,带出无限柔情。白衣男子孤身站着,宽大的袖袍将前面的景色挡住,以至于柳絮看不到那一方小小的坟墓。只是,柳絮却觉得,此时,男子宽大的袖袍笼罩下的背影,带着无限的凄凉。
见白衣男子没有回头,柳絮便悄悄地挪动脚步,往旁边站了站。看到那一方小小的墓之后,柳絮惊在原地。
吾妻东方玉儿之墓。
这个白衣男子,竟是有妻子的人吗?他这样孤身待在墓下,只是为了守着妻子的坟墓吗?
只是,为什么他的妻子这么早就去世了呢?以他的本领,定会护得心爱的人周全的不是吗?可是,为何,他却失去了妻子?
柳絮呆呆地看着白衣男子,此时的白衣男子似乎已经陷入了往事中,丝毫没有了之前的犀利,似乎,连柳絮的到来都没有察觉到。
柳絮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太多迷的男子。那银色的面具下,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张脸?那白色的衣袍下,藏着的又是怎样的一颗心?柳絮不懂。
白衣男子的目光一直在那方矮矮的坟墓上,目光中有柔情,有内疚,有伤痛,还有无法言喻的孤寂。
柳絮微微偏头,亦将目光落在了那方坟墓上。东方玉儿,定是个罕见的美人吧,能让白衣男子这般冰冷无情的人爱至骨髓,又怎么会一般?
这个女子,必定冰雪聪明,识大体,肯定不像自己这般,仿佛山野丫头一般,丝毫没有女子形象。
这个女子,必定也是神仙资质吧,举手投足间,自称风流,否则,又怎么配得上这个气质风流的男子,又怎么配,得他的倾心?
柳絮也在那静静地站着,猜测着两个人又有一段怎样柔肠百转的过往,猜测着,这又是一段怎样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英雄美人,本就是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只是这样的神仙眷侣,却又是多么悲切凄凉,惹人神伤。
想着,柳絮将脸转向白衣男子。却不由得怔住。在那荧光流转的银色面具上,在那双深邃得看不到边际的眼眸中,柳絮却看到了点点的泪光。那点点的泪光,碎成星子,在白衣男子的眼中闪烁,晶莹得好似一个碎裂的梦境。
他竟然在哭?那个杀起人来好似修罗的男子,那个神色冰冷,不近人情的男子,是在为自己的妻子流泪吗?或许,是自己错了,不是无情不是不近人情,只是,情全都给了一个人,再也拿不出任何,来给其他人。
那碎裂的星光在白衣男子的眼中汇集,终于,汇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流进那银色的面具中,深藏。
此时,万籁俱寂,世界再无声音。
不,或许,不是此时。是从你走后,世界便没有了声音。没有了你,世界不再是世界,时间任何,都不再具有价值。玉儿,你可知?
玉儿,你带走了我的整个世界的光明,自此以后,我便堕入黑暗,不见光明。玉儿,你可知?
玉儿,自你走后,我的生命,再无生机,玉儿,你可舍得?
玉儿,你可看见了我的苦,你可看见了我偿还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