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紧不慢的溜走,要说辞掉杂志社工作对我的完全没有造成影响那是骗人的,毕竟那是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离职的起因纵然不在我,可终究结果是我离开了。失业期间我在璐璐和晓铮面前装作没事,但实际上我一度陷入消极,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更是对未来充满了迷惘和恐惧。好在那段时间璐璐每天打电话陪我聊天,晓铮也三不五时地拉我吃饭,在朋友的开导和美食抚慰下,我才逐渐打起了精神。
上高中时我经常思考一个文艺且深奥的问题——人为什么活着?上大学后我把这个思考聚焦到——我为什么活着?而毕业后这个问题在我脑中演化成为——如何才能活下去?曾经在校园里的开心、难过、喜悦、失落等等小情绪在“养活自己”四个字面前变得不值一提,这四个字就像从天而降的外星陨石,猝不及防地砸在你面前,把原本平坦的路砸出一个大坑,溅起无数碎石。而你总要走完眼前这条路,所以你迎着扑面而来的高温和重物质翻越深坑,以为终于能一往无前,可看看地上,落满了被砸起又掉落的碎石头,根本无法落脚。你原本以为的康庄大道,原本充斥胸腔的火红理想,失去了庇护,变得泥泞又可笑。
“KK走啊,吃饭啦!”
冬天从背后扯扯我的头发。
璐璐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所以我进入一家名叫NX的中日合资的公关公司做视觉策划,主要负责品牌客户及公司内部的设计工作。NX主营业务是服装代理,签了几个国外的服装品牌,助其打开中国市场。从事服装行业就免不了和明星艺人以及各大时尚类媒体打交道,也突然多了很多出入酒会、Party、拍片现场的机会,于是我从一个土里土气的傻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半只脚踏进时尚圈的帅气男孩。
从NX的公司架构上看我所在的视觉部属于辅助部门,说白了就是跟着品牌需求产出设计物料,品牌没有需求时就主动找活干,比如完善公司的网站、VIS系统、企宣资料等。本来璐璐是没有必要这么做,可她一心觉得我是因为她才“被离开”了杂志社,为此而深感愧疚,所以她动用了很多关系(坦白说是袁明的关系)把我推荐来这家公关公司。事已至此我不想驳了她的好意,也不愿她一直对我心存愧疚,便答应了。冬天是我在这家公司结识的第一个同事。
“都谁吃啊?”我一边掏钱包。
“不用带钱今天真老板请客,快走快走。”
冬天是总裁助理,都说人如其名,可这句话放在冬天身上却不合适。她的名字虽然冰冰冷,个性却很热情,脸上永远洋溢着夏天般的笑容,即使是来大姨妈的时候。冬天是扬州人,长着典型的东方人鹅蛋脸,皮肤白皙,眼睛不大却双目有神,笑的时候就弯成一条缝,鼻梁不高却长得很精巧,嘴唇略薄唇珠凸起,两边嘴角微微上翘。虽然是东方人的脸,气质却非常西化。冬天留着齐肩的长发,肩膀处向内卷起,染成好看的亚麻色,虽然头顶部分已经变黑,可好在她气质上佳,所以一点也没有普通人发色不匀的尴尬,倒是显得层次分明,。冬天身材娇小玲珑有致,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而她也很懂得发挥自己的身材优势,吊带、抹胸、紧身裙是她最日常的穿搭。冬天搭配功力一流,气质又洋气,所以即使再明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也不显得艳俗,只会让人联想到各色各样的水果,娇艳欲滴。
据说当初面试时Neda只看了冬天一眼就决定要她了,有这么一个外貌气质身材俱佳的美人在公司,不仅能鼓舞人心,还把整体平均颜值提升了一个档次。
虽然冬天长着一副距离感十足的面孔,却是典型的傻大姐性格,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笑起来东倒西歪不顾形象。
真老板本名贾鑫,职位是公关总监,统筹管理所有品牌事物。真老板是BJ人,为人亲和力十足甚至到了和蔼可亲的地步,说话语调抑扬顿挫犹如单口相声,一身的幽默细菌。真老板EQ很高,他的处世哲学是不得罪任何人,用他的话说——都是为工作何必那么较真。有的人用美貌笼络他人,有的人用才华,真老板用的是与生俱来的幽默感,所以大家都愿意和他聊天。不论旁人再难以接受的话通过他的嘴说出来,也多了几分诚心实意的真诚,真老板也因此得名。冬天听上去足够艺术,却是她的本名。
NX和明星艺人合作频繁,一到新品发布和艺人宣传期公司就会冒出很多明星,来了心仪的男艺人冬天就会秒变花痴,本来漂亮的桃花眼释放出更加强大的电力。
时尚行业的工作氛围比杂志社更开放,画面也更养眼。在这个彰显个性的行业里,除了竞争更加激烈要更努力之外,剩下的时间,每个人都使出吃奶的劲打扮自己,力争用五千块的工资过出五万块的生活品质。
NX位于BJ一条老胡同里,老BJ的胡同保留完好的不多,为了招揽外地游客,斑驳的老砖墙被上完新漆又重新做旧,样子是有了,可惜修缮了建筑外观却丢失了岁月和历史凿刻的韵味。所幸我们公司所在的这条胡同并未过度开发,除了有些实在是太破旧的房子被房主翻修过,还算保留了老BJ胡同的原汁原味。
胡同两侧生长了好几十年的大树枝叶繁茂,晴朗的天气里,阳光穿过树荫,在地上投射出不规则的光斑。走不出几步,就是一个四合院的大门,有的开着,有的关着,住在四合院的大都是老BJ人,也有喜爱胡同文化的打工族,近年有很多有钱人斥巨资买下结构完好的四合院自住或者翻修成古色古香的私人会所或者酒吧。再走几步就会有一个小卖部,从外面看门脸不足两米宽,内里似乎也很小,卖一些烟酒杂货,当然社会的进步使杂货店老板们不得不想办法在有限的空间里再塞进一台百事或者可口可乐的立式冰柜,里面摆放着刚上市或销售经久不衰的冷饮。胡同很窄,但刚好能容纳两辆小轿车擦肩而过,对技术不好的新手司机来说,过胡同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而对于爱好骑行的年轻人或者“死飞族”,选一个清晨或阳光充沛的午后,穿行在生活气息浓厚的胡同中,饿了就随意找一家小吃店吃碗老BJ炸酱面,渴了就关顾小卖部买一瓶水,累了就干脆停车坐在小小的胡同酒吧里听听音乐。NX做的是时尚行业,选址却在古老怀旧的胡同里,似乎充满矛盾,但恰好这种矛盾碰撞出令人惊异的火花,谁又规定时尚一定要在钢筋水泥的T台?
聚餐地点在胡同里一家装修别致的中餐馆。
刚一落座,真老板就发话了:“今天是咱们公司成立六周年纪念日,一会Neda也过来。Coby你找的地方吧好是好,就是有点小,一会Neda得站外边。”大家都笑了,真老板很擅长轻松地表达意见。
Neda是我们老板,目测四十岁左右,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年纪,真正的独立女性,干练而富有。Neda经营公司六年,真老板一直跟随她左右,深得她器重。
说笑间Neda走了进来,“马克呢?这么没看见他啊?”Neda走近我身边的空位坐下,像是问我又像自言自语。从她进门我就无意识的看着她,并没有观察到她环视大家的举动,她一脸微笑,眼珠都没有左右移动一下就知道谁缺席,不露痕迹的洞察力让我敬佩不已。今天餐桌的排位并不是按照关系亲疏,我能坐Neda旁边,主要原因是我也很瘦,刚好能挤进最里边美其名曰的主位上。
“呵呵,又是马克”冬天给我发了条短信,我没敢回复,怕被Neda不露痕迹地看见。
六周年午餐吃的一片祥和,Neda免不了展望一番公司的未来,制定了下一个六年计划,并着重强调了今年底会调整人员架构,详述路她对于总经理人选的标准与期待。说完正经事,气氛变得轻松起来,Neda和我们聊起了星座。这位干练的新时代女性对星座学有着很深的执念,有人信佛,有人信耶稣,她信星座。当初Neda面试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什么星座?得知我是双子座她安心的舒了一口气。
这个公司,没有天蝎座。
吃完饭,冬天、海莉和我一起回公司。
海莉原名董文静,品牌经理,负责两个RB品牌的线上日常运营。她是一枚深陷二次元世界不可自拔的女子,也是一朵来自异世界的奇葩。一米五的小个子,细长的眼睛,精致高挺的鼻梁,被上下切开的樱桃似的饱满嘴唇,过肩的长发,浓密得找不出一丝缝隙的刘海整齐地搭在额前。她迷恋Cosplay,经常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来上班,极强的设计感和动手能力是Neda招她进来的主要原因。不过也正因为她经常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食人间烟火,所以现实中和每位同事关系都很一般。
“你听见Neda一进屋就打听马克了吗?”冬天对八卦永远抱有用之不竭的热情。
“欧多克?”海莉回应道“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哦!”说完把双手放在下巴处,开成一朵花,做出迷妹星星眼。
冬天瞥了她一眼,并不想理她。
“她对马克不一般,你没看出来吗?”海莉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不是吧!那Coby怎么办呢啊,啊啊啊啊。”冬天大叫,却掩藏不住眉宇间的笑意。Coby其人后文中会提到,他的传奇故事也为我们的平淡生活添加了一抹重彩。对于事不关己的八卦,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始终只会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坐看好戏,不管实际情况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伤害。
而Neda对马克的过分关心确实伤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真老板。
真老板一言不发的走在大部队的最后,他对马克不爽很久了。
马克和我差不多同时间进的公司,但我俩的待遇却天差地别。我的工作说得通俗一点,即当公司要举办公关活动或任何需要时,我就要设计产品手册和邀请函,然后印刷、装帧、制作,这些产品手册和单页会放在前台或者邮寄给客户,提供给他们最新的产品和潮流资讯,是个花钱的岗位。即使在不做活动的时候,我也不会带来任何利润,却仍然消耗着公司的人力成本。而马克是品牌经理,负责沟通各品牌与我们公司的合作,为品牌提供公关服务,他虽然不带销售任务,但他入职刚三个月就成功签下一个德国男装品牌,还是整年全案,为公司进账一大笔。这种连脚趾头都想得明白的地位差别使我从进公司一开始就端正心态,一方面我不产生利润,即使在活动淡季我仍然在默默消耗人力成本;另一方面我也不会阿谀奉承讨好领导,所以在公司我的存在感很低,Neda对我说的好听一点是上级对下属的正常关怀,说得直接点就是点头之交,可能我一段时间不上班她就会忘了我这个人。当然了,会让HR一分不少地记我旷工。
马克的机灵和左右逢缘一时让真老板压力大增,尤其他签下新客户后,Neda放权让他管理新品牌的一切事物,直接向Neda汇报,要知道以前所有品牌经理都要先向真老板汇报,再由真老板向Neda汇报。马克入职不久就立功又跳级,让真老板充满了廉颇老矣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