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芸不清楚肖思域究竟知道多少事实，眼见肖思域如此淡定心中有数的样子，她便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全部招了。
“马克负责的德国客户做了几次活动和推广，效果很好，媒体为了感谢马克就私下给了他一笔回扣。”
肖思域打大吃一惊，NX代理客户在中国地区的广告和公关业务，按照项目需求给品牌匹配媒体资源进行广告投放。而马克利用客户资源向媒体讨要返点，这属于私收回扣，就算媒体返点那也应该是返给公司，而不该私下给他马克。肖思域自从做公司以来，向来和媒体都是合作共赢，她提供客户，媒体提供版面和渠道资源，从未收过媒体的返点，肖思域问黎子芸：“是媒体主动给的还是马克要的？”
黎子芸犹豫了一下，肖思域便明白了，她提高音量，吓唬黎子芸：“这事你要说出来，就证明和你没关系，要不说你就是合谋。”
黎子芸吓得赶紧说：“是马克主动找媒体要的”
果然！肖思域气得不轻，私收回扣说得再严重点就是受贿，达到一定金额就是犯罪。
肖思域藏着愠怒不露声色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了如指掌，冷冷地问道：“继续说”
黎子芸也是不经吓，她快哭了，她抽抽搭搭地说道：“可是这件事情被你们公司的Neda知道了，Neda就找马克谈话。”黎子芸顿了顿，说道：“他们怎么谈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马克没有告诉我，但大概就是Neda答应替马克保密，但要马克帮她办事之类的。”她抬起眼泪汪汪的眼睛望着肖思域，生怕肖思域不信她。
肖思域再吃一惊，这事Neda也有份？表面上她淡定地点点头，示意黎子芸继续。
“反正没过几天马克就要我帮他去网上找卖二手的奢侈品的店，帮他买一些二手的包包、配饰什么的，还叮嘱我找卖家要发票，他说你们NX每年都会给客户送礼都是送一些奢侈品。我这人也没什么主意，平时都是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买这些是要干嘛的，肖总你真的要相信我！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人，这事对我也没有好处，损人利己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黎子芸越说越委屈，肖思域又有点连不上剧情，她不耐烦地叫黎子芸别哭了，自己坐在椅子上单手扶着额头，憋着生闷气。
黎子芸也不是一般的神经大条，她见肖思域有所松动，以为自己的责任撇的差不多了，就把眼泪擦干，换上轻松的语气。
刚才一哭，黎子芸的眼妆就花了，她小心的用纸巾擦着下眼睑，语气油滑地说：“肖总，话说回来，我买的那些包包虽然是二手的，可卖家基本都没怎么用过呢，有的就是新的，被我半价就给买回来了。”黎子芸颇为得意，“况且，反正你们送礼都是一堆一堆的，那些二手货夹在年底一大堆奢侈品里客户也分不出来，反正对他们来说也是白送的，不拿白不拿……”
肖思域意识到黎子芸还没有说到点上，于是按捺住怒火，一字一顿地问黎子芸：“最后发票做什么用了？”
黎子芸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怯生生地说道：“拿回NX报销了”
肖思域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场由Neda主导授意的公司内部的蛀虫行动。马克私收回扣被Neda撞破，Neda承诺替他保密但提出自己的要求，俩人狼狈为奸，在年终给客户作礼品派送时暗动手脚，Neda让马克私下买来二手奢侈品去调换公司采购的正品，然后报销赚得差价再分赃。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动辄过万元的奢侈品，打个对折卖掉他马克一月的工资就回来了，卖两三个一年的奖金就回来了。再者因为礼品都送了客户，出去后无据可查也不容易被发现问题。
当然坏处也是明摆着，员工中饱私囊折损公司利益，奢侈品市场低迷充斥假货，运气不好收罗个假货送给客户，被客户发现那不是分分钟“火”遍整个公关圈的节奏？之前日本设计师事件已经在圈内传的沸沸扬扬，风声刚过又闹出这等危险事件，如果被好事者传出去公司只有倒闭关门的份儿。
肖思域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即手撕了马克，她没想到外表斯文的马克居然是这等败类。肖思域感到背脊一阵发冷。原来自己一向信任的忠心耿耿的Neda竟私下做着这种肮脏勾当。肖思域绝对不信Neda在这件事中没有捞到巨额赃款，而马克，此刻她只想让他赶紧卷铺盖滚蛋。
肖思域深吸几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她有把握黎子芸不会撒谎，可仅凭她空口白话也不能全信，于是她问黎子芸：“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这些事？”
黎子芸呆了片刻，摇了摇头。
肖思域追问：“邮件？聊天记录？哪怕购物的发票？”
黎子芸低下头，晃了晃满头乱发。
肖思域再也忍不住了，操起桌上的水杯砸到地上，黎子芸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耳朵，一旁的保镖面目阴冷，巍然不动。黎子芸吓得不轻，两腿一软蹲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肖思域看着她软踏踏的样子，忽然又觉得好笑，心想聪明如马克怎么会找了这么个愚蠢的女人当女朋友，但转念又想马克虽然聪明可惜用错了地方，黎子芸虽然参与了这件事，但本质并不坏，若黎子芸如马克般油滑，今天是万万诈不出这么多信息的。
肖思域不想再往下追问了，她心里清楚Neda的小动作肯定不止黎子芸说的这些，还是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继续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吧，现阶段Neda的用处还很大杀不得，要想肃清队伍她有的是办法，只等时机。对肖思域来说这些损失都可估量，无非就是钱嘛，但有些损失却是心上的，丢了弥补不了，她肖思域最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得到答案。
她定了定神，起身走到黎子芸身旁。此时的黎子芸团着四肢蹲在地上，身体如秋风中的树叶簌簌发抖，肖思域还没靠近，她就一屁股瘫了下去，满脸惊恐，看上去像一只无依无靠的可怜小猫。
肖思域蹲下身子，伸手想摸黎子芸的头发，黎子芸以为肖思域要打她，吓得赶紧双手抱头。肖思域被她的样子弄的哭笑不得，轻轻拉住她的手，柔声道：“行了，小芸啊，你也别哭了，这件事我知道和你没有直接关系，你别害怕了”
黎子芸抬起头，眼泪让她的眼妆全部糊掉，顺着脸颊滑出几条歪歪扭扭的黑色，显得很滑稽，她瞪着噙满泪水的无辜的大眼睛，怯怯地问：“你真的不怪我了吗？”
肖思域心情复杂地干咳了一声，按捺住耐心，说道：“这件事虽然你不是主谋，可你终归是参与了，而且还做的挺好的”肖思域不忘反讽一句，转而想起刚才黎子芸和她卖弄买到低价正品时得意的样子，又不禁有点想笑。她压住情绪，正色道：“这件事很严重，严格说起来已经构成犯罪了，我真要追究你就是从犯，肯定脱不了关系。”
黎子芸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肖思域蹙眉，心想这姑娘的定力也太差了，她话锋一转：“不过，我看你也不是坏女孩儿，估计你也是被逼的，这么做可能也有你的苦衷。”
黎子芸仿佛看到了希望，朝肖思域连连点头如捣蒜。
肖思域说：“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我后面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黎子芸仿佛罪臣得到了皇帝大赦，只要能保命什么都肯做，哪还敢不说几句实话，为马克丢了自己的性命，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值得。她便不住地点头，急忙说：“你问你问，我一定说实话”
肖思域：“你手上这条手链，是从哪里来的？”
黎子芸呆住了，她没想到肖思域问了个这么不相干的问题，她本来差一点就要发誓和马克分手老死不相往来了。黎子芸老实回答道：“是从一个卖家手里买来的”。
肖思域听不明白，黎子芸慌忙解释道：“就是前阵子我替马克去买二手包，约了一个卖家见面交易，她戴着这个手链我看着很喜欢，就找她买过来了”。
肖思域问：“卖家是男是女？”
黎子芸：“女的”。
听黎子芸描述完卖家长相，肖思域顿时明白了，她十分肯定黎子芸口中的卖家就是璐璐。
肖思域曾清楚地记得那天袁明从上海回来时脸上洋溢的热情笑容，和自己看到这条手链时的感动。肖思域推测璐璐应该也是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段收到的这个礼物，想到此她就气得浑身发抖，虽然和袁明已经分手很久了，两人的关系也从仇人修复为“工作伙伴”，但她得知自己恋爱期间遭受背叛的真相时还是感觉犹如吃了苍蝇般恶心想吐。
这一下午带给肖思域的震撼太多了，公司内讧、人心不稳、心腹变节，情人被判，她摇摇头，不禁开始怀疑起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