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过庭院,透过窗棱与纱帐照进床内,秦清伸出一只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轻轻的拉拉身上的绣毯,翻身转向床内。
抓住绣毯的手忽然顿住,秦清的睫毛微微抖动两下,入睡前的情形渐渐回到脑海,她蓦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卧室的大床上,不由一怔。
窗外隐隐有声音传来,秦清掀开绣毯,跳下床来,双脚即将落地的时候,她突然记起自己腿上有伤,眉头立刻紧紧的皱了起来,然而腿上却并没有传来意想中的痛楚。秦清再次一怔,犹疑着低下头去,缓缓拉起裤管,只见腿上的绷带已不知什么时候焕然一新。
秦清在房中站了一会,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慢慢走到门边,拉开虚掩的房门。
萧璟在房前的庭院练剑,此刻的他并没有穿亲王的华服,只着一套束身的短服,褪去了贵公子的低靡之气,腾跃间矫若游龙,剑过处迅如闪电,尽显意气风发。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迅速收住剑势,看了过来。
秦清轻轻一福:“殿下。”
萧璟走到她的面前,顿了一下,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秦清微微一笑:“不过一点小伤,早已无碍,多谢殿下惦记。”
萧璟的面色微微一暗,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向钟琴点点头,示意摆膳。
秦清犹疑了一下,轻声道:“妾身请殿下恩准,去客房探望故友。”
萧璟深深的看她一眼:“逸之昨晚接到飞鸽传书,天没亮便出城北上了。”
秦清听完这个消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此刻钟琴走上前来,禀报早膳已经摆好,秦清忽然说道:“妾身想去翠云小筑看看竹影姐。”不待萧璟说话,转身快步而去。
钟琴一脸错愕,他跟随萧璟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对他如此无礼,虽然从昨夜起他便觉得殿下与清夫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如此的情形。
空气瞬间凝滞,清园里一片宁静,钟琴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去看萧璟的脸色,良久之后,听见萧璟沉声道:“把她的早膳送去翠云小筑。”
钟琴再次错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犹豫着是否需要确认一次,萧璟已经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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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清来到翠云小筑的时候,周围的守卫已经全部撤走,她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竹影正在院中做着刺绣,抬头见到她,不由一惊:“清,发生什么事了?”
秦清闻言一愣,茫然道:“什么事?”
竹影顿时哭笑不得:“没事你干嘛蓬头垢面的就跑出来了?”
秦清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洗漱,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我太挂念竹影姐,所以一起床就来看你了。”说完眨眨眼睛,嗔道:“我蓬头来访,你该倒履相迎才是。”
竹影见她一脸淘气,只得无奈的笑了起来,笑完将她拉进房中,命丫鬟送来洗漱的用具。秦清梳洗的时候,竹影问道:“清,到底是怎么了,来得这么仓促?”
秦清静了一静,淡淡道:“真的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呆在清园。”
竹影探究的看她一眼:“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想呆在清园,是什么让你今天如此仓惶?”
秦清默然片刻,使劲的甩甩脑袋:“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只是……”
一个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她:“竹夫人,厨房的人在门口候着,他们送来了清夫人的早膳,说是殿下的吩咐。”
秦清轻轻一震,竹影深深的看她一眼,对丫鬟道:“让他们进来吧。”说完拉过秦清:“走吧!”
秦清低声道:“我不饿。”
竹影柔声道:“你受伤体虚,不能不吃早饭。”
秦清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竹影静静的看她一会,轻声道:“殿下对你真是用心良苦。”
秦清惊讶的抬起头来:“竹影姐?”
竹影平静的目光有着看透人心的力量:“清,这就是你无法再呆在清园的原因吧?”
秦清想说这不过是做戏,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最终只是淡淡的摇摇头。
竹影道:“我进府已近五年,从未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有这么用心——殿下撤走了我这里的守卫,也是因为你,对吗?”
秦清不知如何解释,只是不住摇头,竹影轻声道:“清,你的心乱了。”
秦清忽然忆起前一晚的情形,那些挣扎、那些惊疑、那些愤怒、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和恨意忽然全部回到脑海,她一言不发的站着,心里一片混乱,就像压着铅块,又闷又堵,烦乱得就要透不过气来。
竹影轻叹一声:“当局者迷……清,你真的应该赶紧离开了。”
秦清神情怔忡,好像因为竹影的话而震惊,又好像压根就没有听见。竹影轻轻的走到衣柜边,从中取出一双绣鞋,拉起秦清的手,放在她的手上,秦清一愣:“竹影姐,这是?”
竹影微微一笑:“你的身边没有现银,去当铺则太容易暴露行踪,我比照你的尺码做了这双绣鞋,希望能帮上点忙。”
秦清将绣鞋拿到眼前,只见它的款式十分普通,和王府所有的女鞋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细看之下,却会发现它的鞋底比普通的绣鞋厚出少许,秦清眼睛一亮。
竹影低声道:“里面是我的一些私蓄,需要的时候,撕开夹层就可以拿出来。”
秦清抬头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竹影姐!我……”
竹影了然微笑:“你没有推辞,这就是对我最好的谢礼。”
秦清扔掉脚下的鞋子,将绣鞋轻轻的套在脚上,踮脚转了一圈,笑道:“看着崭新崭新的可不是件好事。”
竹影也轻声笑了起来,晨光洒在屋内,柔柔软软的,带着暖意,驱散了夜晚残留的寒意。
离开翠云小筑之后,秦清去了文缘轩,一直消磨到明上半空,才回到清园,她轻手轻脚的穿过回廊,想去方慈的房间看看她的伤势,经过凉亭的时候,忽然听见萧璟的声音:“小慈已经睡下了。她白天醒来的时候吵着要见你,你却不在。”
秦清被惊得差点跳起来,半晌之后缓缓走上前去:“殿下还没有歇息?”
萧璟道:“你没有回来,我如何睡得着?”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情绪。
秦清顿了一下,恭声解释道:“妾身在文缘轩看书,看得入神竟忘了时辰,请殿下……”话没有说完,萧璟忽然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带入怀中,秦清一惊,一时几乎没了呼吸。
萧璟的声音闷闷的,从头顶传来:“清,你还在生我的气?”
秦清轻轻撑开他的胸膛,微微一笑:“殿下说笑了,妾身有什么需要生气,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生殿下的气?”
萧璟紧紧握住她的肩膀,痛呼一声:“清!”他的声音低哑,深邃的双眸里是满满的痛意,秦清轻轻偏过过去,避开他的目光。
萧璟的视线牢牢的锁住她,俊美的脸上全是挣扎和痛楚:“清,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一次又一次连累你受伤受辱,昨日更让你陷入那样的境地,可是我从来没有存心要害你!看到你受苦的时候,我宁可受苦的是我自己!”
秦清一动不动的任他抓着,静静的没有一点反应,萧璟沉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没有答应梁皓的条件,不顾你的安危,害你受尽惊吓,几乎丧命……可是我是大元的亲王、吴郡的都督!就算他的剑放上我的脖子,我也不可以那样做!”
秦清静静的听着,没有一丝表情,萧璟再次痛呼:“清!”
秦清淡淡的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殿下,您多心了。妾身不过是殿下实现帝业的一颗棋子,何德何能敢盼望殿下为我放弃民心、军心乃至江山?”
萧璟我住她肩头的手微微一松,秦清挣脱出来,推开一步,笑道:“殿下何必大费周章向我解释这么多?妾身只要一日身在宁王府,就会一日配合殿下,扮演好我的角色,替殿下争取殿下想要的东西。”
萧璟一动不动的看着秦清,秦清带着那丝微笑静静的站着,良久之后萧璟忽然笑了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他越笑越厉害,似乎无法止歇,眼角慢慢的泛起了泪光。
笑声持续了很久,终于渐渐低了下来,伴随着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原来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夜色如水,秦清的脑子里好像有无数的念头反复纠结又好像根本是一片空白,她静静的躺在床上,透过窗棱,看着天边的星子,久久不能入眠。忽然听见萧璟低沉的声音:“清,明日一早,我们便去余杭,好吗?”
秦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在一瞬间狂跳起来,她拼命克制住心底的激动,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淡淡问道:“殿下为何忽然有这样的决定?军变刚刚过去,诸多事务需要处置,殿下怎会放心离开?”
时间似乎突然变得很慢,秦清握着拳头紧张的等着萧璟的回答,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听见他平静的声音:“军中的事务可让史迁暂代。余杭之行是我的承诺,希望西湖的美景能够让你开怀。”
秦清静默半晌,轻声道:“谢殿下。”
秦清沉沉睡去,萧璟轻轻走到床边,眷恋的凝视着她宁静的睡颜,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清,给我时间,我会让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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