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呆立当场,浑身冷汗泠泠,看来先前是错误的估计了形势,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凶险,远远不是做一颗有用的棋子或是老死清园这么简单,为今之计,只有说服他们接受新的计划,才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秦清强令自己稳下心神,对詹思元笑道:“詹先生是有名的谋士,难怪对我的主意嗤之以鼻了。不过先生虽是高人,终究离开太久,许多细节恐怕并不清楚,此时便妄下定论未免失之武断!”
詹思元脸色一沉,立刻便要发作,萧璟抢先斥道:“清,不得对詹先生无礼!”詹思元脸色一僵,萧璟笑道:“先生可别同她计较,无端端失了身份。”
秦清一脸挑衅:“詹先生,现在你该看到殿下有多宠爱我了吧?”这实在不像秦清的风格,萧璟一愣,詹思元忍无可忍:“你!放肆!殿下,这女人嚣张跋扈、恃宠而骄,您竟然对她……”
秦清忽然笑出声来,詹思元怒目而视,秦清正色道:“詹先生,您别着恼,也别责怪宁王殿下。殿下不过是做戏太久,一时改不过来——现在您应该看到了,他在您跟前尚且如此,在外人面前对我这个“宠妾”是如何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应该可想而知了吧?”
詹思元目光一闪:“你的意思……”
秦清笑道:“妾身冒昧对殿下原先的计划猜测一二。殿下苦心经营终于来到封地,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要获得沈氏支持。妾身不知其中内情,但从种种情况看来,殿下越是无心帝位,沈氏便越愿意支持殿下。”
秦清看看两人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如今沈氏正如殿下所料频频示好,然而殿下既已做出无心政事的姿态,虽然心向往之却只能忍痛推却,直到合适的时机出现。”
秦清仔细观察詹思元的表情:“詹先生失踪多时,如今却忽然到来,恐怕便是时机已到,要助殿下制造一个顺理成章靠拢沈氏的理由。不知妾身猜的可对?”
詹思元面无表情,但是眼中的神色让秦清的猜测得到证实,她的心里一片冰寒: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怎么操作,但是萧璟一再做出沉迷****之状,还有什么理由比心上人死于冯氏之手更好?
秦清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用力的握紧拳头,缓缓的深呼吸,强令自己赶紧冷静下来。但是她的异样并没有瞒过身畔的萧璟,秦清苍白的面孔落入眼中,他的心里一沉。
秦清对詹思元露出一丝讥笑:“詹先生是有名的谋士,在说书人口中神乎其神,妾身原本很是仰慕呢!现在看来传言未免失实太过——您的谋略也不过如此。”
詹思元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这个……”
秦清嗤笑一声:“先生何必动怒,您只要说出投靠沈氏之后如何收回吴地实权,我自然心服口服,诚心诚意给您道歉!”
詹思元不由一呆。当年事出突然,从他与薛影去见宁到得到命令秘密远走只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对于宁王的打算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询问,况且主上的命令也不是必须跟他们解释。四年间宁王的消息不断传来,他反复思量终于慢慢揣摩出其中意思,但正如秦清所言,只凭外间传言,如何能下定论?更别说做出下一步计划了。
詹思元想起方才萧璟所言,原先的计划有不妥,难道并不是托词?
詹思元面上神情变幻,久久不语。秦清不再看他,转向萧璟说道:“投靠沈氏之后想要再收回封地实权,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风险甚大。”
“一则,殿下既然无心权力,以什么理由说服沈氏相助?一个不慎,反而引致疑心,将会前功尽弃,真正‘两者俱失’!”
詹思元脸色一变,秦清续道:“二则,就算殿下能够找到理由,在沈氏帮助之下扳倒梁皓,但是继任的将是何人?冯氏的力量长踞吴地,沈氏必已觊觎多时,值此良机,岂有不趁虚而入之理?”
詹思元默然,萧璟终于开口问道:“那么清以为该当如何?”
秦清毫不迟疑:“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小慈的出现,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以方家冤案为由扳倒梁皓,同时靠拢沈氏,一箭双雕。”
詹思元冷笑:“区区一个强抢民女的罪名,便想扳倒堂堂刺史?况且作恶的不过是他儿子……哼,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秦清淡淡看他一眼:“以先生之名,就算再不济,听了小慈之言也不会不明白其中关键。如今无非是有意刁难于我,先生的风度,实在令人遗憾。”
詹思元面现怒色,秦清径自说道:“梁家在吴郡权势熏天,手下的冤案何止千百?方有德不是蠢人,岂会冒昧前来?他敢上王府求助,必有所持!他在梁府做账房已逾十年,所持自然是梁皓贪污受贿的账目——比如小慈所提到的赈灾款,这绝对是抄家灭门之罪。”
“方有德既然能有这种心思,当然不是莽撞之人,他身上带的恐怕只是誊抄本,原件如今还在方家——梁皓搜查方宅,带走方文嘉,便是证明了这一点。”
“寻常人得到这些罪证也奈他不何,只能妄送性命,可是殿下却不同,殿下若要办理此案,梁皓死路一条。”
萧璟微笑:“清说得头头是道,本王似乎无法拒绝呢。”
詹思元大惊:“殿下!沈相不是三岁小儿,这样大动干戈,他怎会不起疑心?梁皓是冯氏的亲信,本身也手握军权,岂能轻易就范?此举引火上身,殿下切莫听信这个女人的挑唆!”
秦清摇头叹道:“詹先生,您未免太小看你家殿下了!我刚刚便说过,您离开太久,许多细节并不清楚,恐怕会导致错误的判断。”
詹思元厉声道:“你花言巧语鼓动殿下,究竟有何居心?”
秦清哼道:“说您武断,还真没错!我话都没有说完您就急忙打断,是没有耐性,还是没有胆量听啊?”
詹思元咬牙道:“好,我就听听你如何狡辩!”
秦清笑道:“宁王府姬妾众多,我进府不过两个月有余,殿下却偏偏对我‘宠爱有加’,个种因由,先生可有耳闻?”
詹思元一愣,秦清说道:“此事知道的人或许不多,但也不少,冯氏就不必提了,以沈氏的势力必定耳目众多,必定早已知情。”
“先生多年来关注宁王殿下的消息,不可能没听过轻尘这个名字吧?——呵呵,看您的神色,必是听说了——妾身十分走运,据说和轻尘姑娘长得颇有几分相似。”
詹思元不知还有这种内情,闻言不由怔住。秦清笑道:“宁王殿下对轻尘姑娘的深情在大元是妇孺皆知,因此对我的宠爱就算超出常理,也不奇怪,对吧?”
詹思元心念狂转,秦清看他一眼:“还有一个细节,知道的人更少——先生可知我是如何进入王府的?”
萧璟脸色一沉。詹思元疑惑不解,这是扯到什么地方去了?秦清攥紧双手,扯出一个微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和柳倩的经历大同小异而已。”
詹思元再次一怔,看看殿下阴沉的脸色,知道秦清所言非虚,耳听秦清接着说道:“物伤其类,我格外同情柳倩夫妇的遭遇,殿下耐不住枕边风而为他们出头,先生觉得还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吗?”詹思元沉吟不语。
秦清早已看出萧璟十分重视詹思元,若是不能说服他,他随时可能劝说萧璟改变主意,现在费尽口舌,詹思元终于意动,秦清心下微微一松,打铁趁热:“刚刚您说梁皓手握军权又有冯氏做后台,所以不易对付,我却觉得这恰恰是一个机会。”
詹思元直觉的问道:“何解?”
秦清一笑:“殿下虽然无心政事,但并非不通世情,对付梁皓当然要先瓦解他的势力。在您这位谋士的建议下,宁王逮捕梁皓,安插亲信,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詹思元目光一亮,秦清紧接着说道:“至于冯氏,正因为梁皓是冯氏在吴的重要力量,殿下此举必将与之交恶。冯氏势大,殿下为求自保而投靠沈氏,这个理由不知道有没有你们原先计划的那个好?”
萧璟始终没有说话,深邃的目光注视着秦清。秦清忽然意识到萧璟已经沉默许久,心里一紧,回过头来:“殿下,不知妾身的提议是否可行?”淡淡的惊惧从她面上划过,只一瞬间便悄然隐去,萧璟的心好像被钝物击中,有一种闷痛的感觉。
詹思元不再反对,但是依然忧虑:“殿下,此计的确不错,但是颇为凶险,仍需三思!”
秦清一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通往龙椅的道路从来就不是坦途,若是连这点风险都不能承受,还谈什么成就大业!不如安心做个闲散亲王的好。”
詹思元神色一震,萧璟鼓掌笑道:“清说的好!詹先生,本王主意已定,就按此计行事。个中细节,还要烦请先生多多费心!”
詹思元低头应道:“是,殿下。”
秦清心里一松,这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而背心一片冰凉,早已汗透罗衫。她冲萧璟一礼:“殿下,妾身想先回清园看看小慈。”
萧璟凝视她疲惫的面孔:“去吧。”
秦清离开之后,萧璟对詹思元道:“先生远道而来一定也累了,我让钟琴带您先去休息,晚上再细谈。”
詹思元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殿下……”
萧璟摇摇头:“先生不要再劝,本王已经决定了。”
詹思元道:“我并非要劝殿下改变主意,这个计划与之前相比,的确更胜一筹!不过我认为,两个计划并不冲突,完全可以一同实施。”
萧璟眉头一皱:“本王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詹思元劝道:“殿下!这个女人心计过人、桀骜不驯,放在身边终成大患,一定要趁早除去!”
萧璟深深看他一眼:“我记得您初遇大哥的时候,也是智谋过人、桀骜不驯。若是为了这种毫无凭据的猜忌就妄杀人才,将来还有何人会为我所用?詹先生,今日您的言行十分反常……”
詹思元呆了一呆,神色惨然:“齐王殿下死的太冤枉!我不想您重蹈覆辙!”
萧璟沉默不语,詹思元急道:“殿下!”
萧璟淡淡道:“本王岂会为一个女人所害?此事不要再提。”
詹思元痛呼:“殿下请三思!”
萧璟忽然问道:“账簿还在吗?”
詹思元垂首答道:“在。”
萧璟点点头:“你来王府之前,可有冯氏杀手尾随?”
詹思元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没有。我不能完全肯定殿下的计划,唯恐危及殿下安危,暂时将他们甩掉了——殿下可是要放出风声?”
萧璟摇头:“不必。”
詹思元道:“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