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先去看蝶舞,蝶舞一直呆呆的坐在囚室的床上,秦清唤她一声,她才慢慢抬起头来,看见秦清,面上现出复杂的神情。秦清看着她憔悴的容颜,微微叹口气:“想清楚了吗?”
蝶舞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秦清叹道:“蝶舞,没有人让你冤枉你的姐妹,你只要说出实情就好。如果她真是无心,你的话伤害不了她;如果她是有心,难道还值得你用自己的性命来维护她?”
蝶舞喃喃道:“她是无心的!刚进世子府的时候,大家都欺负我,只有她护着我,一直以来我当她亲姐姐一样,她怎么会害我?”抬起头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你怕我们抢了殿下的宠爱,又怕别人说你霸着他,所以表面上对我们笑嘻嘻的,背地里却使坏不让殿下亲近我们!你就是拿我们当挡箭牌!现在你又来挑拨我们姐妹的感情!我不会上你当的!”
秦清看着她涨红的脸:“这些都是司棋告诉你的?”
蝶舞一怔,脸孔憋得通红。秦清淡淡的看着她:“因为这些,你很讨厌我,所以司棋让你将我推进湖里?”蝶舞咬牙不语。秦清摇摇头:“你说她是无意的,那么你以为我会泅水,是怎么回事,谁告诉你的?”
蝶舞微微一抖:“她只是无意中说起的,她从别处听来,一定是别人搞错了!”秦清一步不让:“那她是不是昨天还提起过,所以今天你以为我戏弄你们的时候,立即就想起要这样作弄我?”
蝶舞身体一震:“那只是巧合!谁知道你今天会来嘉畅园?我们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一向看不起我们,从来都没有进过园子!”
司棋坐在简陋的木桌边,神情很镇定,下午的惊慌早已平复。秦清和月霞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微笑着站起来:“月姐姐,清妹妹,你们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回自己的房间,这里呆着真有些不习惯呢!”
月霞笑答:“妹妹别急,我们就是过来问你几个问题,等这件事水落石出,若是与妹妹无关,自然可以离开。”司棋面露不悦:“蝶舞将清妹妹推下湖去,众目睽睽都看着呢,清妹妹自己也知道吧,还有什么要查的?”
秦清笑道:“你和蝶舞情同姐妹,难道不担心她的处境?我们也是不想冤着她,你一定会配合的吧?”司棋叹口气:“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叫人寒心!罢了,到底姐妹一场,你们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秦清看着司棋,忽然大笑起来,月霞和司棋都惊愕的看着她,她却笑个不停,直笑得弯下腰去,眼中笑出泪花:“司棋姐姐,你以前是不是学过唱戏?”
司棋一怔,秦清刷的冷下脸来:“你这出戏唱得真是精彩,要不是菊香和蝶舞已经招供,我和月姐姐还真要被你唬住!”
司棋脸色微微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秦清冷笑:“菊香已经招了,是你收买她将我今日引去嘉畅园,蝶舞也承认你昨晚教唆她推我下水,你还有什么话说?”
司棋神色自如:“菊香不过是个低贱的丫头,整日跟着你,我和她连话都没说过,谈什么收买?!蝶舞自己犯了大错,想要脱罪,陷害于我,也能采信?!”
秦清笑道:“棋姐姐果然心思灵敏、巧舌如簧!不过菊香的口供可不是这样哦!她说你数次到文缘轩找她,主动与她攀谈套交情,昨日下午更进一步收买于她。”
司棋恼怒:“含血喷人!我到文缘轩是为了借书还书,跟个丫头有什么关系,我会跟她套交情?这简直是侮辱我!”秦清奇道:“是吗?这么说棋姐姐频繁出入文缘轩,真是为了读书?”
司棋轻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不学无术又装腔作势吗?”
秦清也不恼:“棋姐姐的才华,妹妹一向自愧不如的。照棋姐姐刚刚的说法,这些天可又看了不少的书哦!妹妹想向你讨教一二,还请棋姐姐不吝赐教!”
司棋一愣,露出些微警戒之色,秦清微笑:“不知道南北越四大家的诗里,棋姐姐最喜欢哪一首?”
司棋又是一怔,微露迷茫之色。秦清笑道:“棋姐姐不记得啦?三天前你从文缘轩借走一本《南北越四大家集锦》,昨天下午才刚刚归还呢,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司棋面露犹疑之色,迟迟不语。秦清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四大家里我最喜欢北越的卢蒙啦!他生于乱世,作的诗多是金戈铁马,豪气干云,气势磅礴!”秦清抿抿嘴:“棋姐姐一定要笑我是个粗人。像你这样的江南女子,一定是更喜欢像南越宋谦那样的婉约风格吧?”
司棋目光一闪,脱口说道:“我最喜欢的正是宋谦的那首《秋思》。”
秦清点点头:“《秋思》立意独特,用词别致,蕴含淡淡哀思,数百年来广为流传,的确是闺中女子的最爱。”嘴角微微一撇:“不过我却嫌它矫情做作,卖弄文采,落了下乘。”
司棋冷哼一声。
秦清轻笑:“棋姐姐想必是嫌我粗鄙,不屑我的点评?”司棋不语,秦清话锋一转:“可是偏偏有一个人和我想法一样呢,棋姐姐猜那是谁?”
司棋不解,秦清大笑:“正是孙思华——棋姐姐可是忘了他是谁?就是《南北越四大家集锦》的编纂人啊!”
司棋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安,秦清看着她的眼睛:“孙思华和宋谦生于同一个时代,他和我一样,也特别讨厌宋谦扭捏作态的文风,还曾当面讽刺过宋谦,两人因此交恶。编纂此书时,虽然人人都说宋谦乃是四大家之一,他偏偏嗤之以鼻,楞是将他给剔除在外!哈哈,真是痛快之极!棋姐姐你说是不是?”
司棋脸色发白,秦清止住笑,奇怪的望住她:“不知棋姐姐是怎么从那本《南北越四大家集锦》里读到宋谦的《秋思》的?”
司棋咬着唇,面含怒色:“你故意误导于我!我当然知道《南北越四大家集锦》里没有《秋思》,但是此诗人人耳熟能详,我又极爱此诗,你一提我自然就想起来了,你设此圈套,当真是居心叵测!”
秦清冷笑:“呵呵,棋姐姐此刻又忽然想起来了?怎能叫人相信!”
司棋脸色恢复如常:“若非你可以误导,我怎会记错?前两日读那本诗集之时我还奇怪为何没有宋谦呢!”
秦清笑问:“是吗?那四大家里少了宋谦,总要添上一个,棋姐姐可还记得那位诗人是谁?”
司棋脸色又是一变,半晌之后咬牙道:“我看到诗集里没有喜欢的诗人,兴味索然,看了一半便丢下了,没有留意另一个人是谁!”
秦清看着她变化莫测的脸色,再次捧腹大笑:“棋姐姐一定是学过唱戏,演得这么逼真!”
司棋狠狠的瞪着她,秦清终于止住笑,面露揶揄之色:“另一个人就是宋谦啊!”司棋面色大变,月霞脸上也露出不解之色。
秦清笑道:“宋谦的诗立意或许不高,不过文辞清新脱俗,别致动人,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四大家之一!孙思华虽然与他不和,但是他声名卓著,岂会携私自毁?《南北越四大家集锦》里第二位诗人不就是宋谦?棋姐姐读了一半,竟把最喜欢的诗人给漏掉了?”
司棋的面色变了又变,看着秦清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烧穿,秦清神色如常:“棋姐姐是不是还要谈谈你借的其他几本书?”
司棋偏过头去:“不错,我的确是和菊香结交,那又如何,她也算殿下跟前的红人,同她套套交情也是人之常情!”
秦清点点头:“套套交情的确不奇怪,不过单是结交不用送如此重礼吧?”
秦清从怀里掏出一只镶金的玉钗,那钗玉质晶莹通透、光泽温润,上面的包金装饰镂刻得异常繁复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为物:“棋姐姐进府那日戴的钗似乎和这支钗很像哦!重要的日子佩戴,一定是极心爱之物吧?菊香不管怎么样也只是个丫鬟,她不孝敬你已经说不过去,若说你送这样贵重之物给她套交情,恐怕没人会信呐!”
司棋瞟一眼金钗:“物有相似,你记错了吧?这王府中的女眷谁没有几件这样的物事?”
果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秦清叹道:“殿下偏爱女子素装,棋姐姐进府之后的确没再戴过这钗,其实我也的确记不太清楚了……”
司棋面上微微一松,秦清续道:“这钗上有几十片金叶玉叶,也难怪棋姐姐没有注意到——这一片叶子上刻着个小小的“棋”字,另外一片上还刻着世子府的标志——看来当年世子很疼姐姐啊,这钗还是世子府专门为你定制的呢!”
司棋看清上面的字,面色难看之极,嘴里兀自强辩:“就算我让菊香请你去嘉畅园又怎么样!我什么也没有做!谁知道蝶舞会鬼迷心窍对你下手?”
“哦,是吗?”秦清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昨晚还特别跟她说想看看我落水的狼狈样,莫非你要说那是巧合?好吧,就算是巧合,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骗蝶舞说我会水吧?”
司棋冷冷的:“那只是蝶舞一面之词、诬陷于我。我根本不知道你会不会水!”
秦清转身走到门边,拉开囚室的门:“听明白了吗?”
蝶舞呆呆的站在门外,满脸泪痕。司棋看到蝶舞,一怔,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秦清淡淡的看着司棋:“你还要继续抵赖?”
司棋面色苍白,不住冷笑:“她自己犯了错要被殿下打死,当然不肯承认,现在不过是想诬陷我!”蝶舞浑身一震,喃喃道:“棋姐姐……”
秦清摇摇头:“枉费蝶舞对你一片赤诚。月姐姐,人应该到了吧?”
月霞向外招呼一声,一个守卫跑进来,低声说了句什么,月霞点点头,看向司棋:“蝶舞和你的丫鬟都来了,你前前后后在蝶舞面前挑拨的话想必她们也听了不少,你要将她们一个个叫进来对质吗?”
司棋面如死灰,沉默半晌:“不用了。”
蝶舞哭道:“棋姐姐,为什么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司棋厌恶的:“你就是空长了一副漂亮脸蛋,会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卖弄风骚,还以为真有人喜欢你?我不过是看你说什么都相信,拿你来用用——没想到你这么没用,人没弄死,还烧到我自己的手。”
蝶舞的眼泪凝在眼眶中,瞪着圆圆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司棋,司棋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秦清长叹一声:“走吧。”
蝶舞站在原地,看看司棋,似乎还想说什么,侍卫上前,她犹豫了一会终于低头走了。
秦清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笑道:“不过你竟能支使菊香来问我是不是会泅水,让她不惜暴露自己,真是叫人惊讶啊!”
司棋一愣:“什么?”
秦清不再答话,她已经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