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王朝和裕十六年,定和侯郭达祖与世长逝。
皇帝追封郭达祖为澜江王,并派遣皇子亲自前往大梁城追封悼念。
鲁怀王萧云修带郡主萧茹笑前往悼念。
一时间,大禹王朝陷入了悲痛之中,有百姓挂出黑布来悼念郭达祖。
这样一个为王朝树立无数功绩的男人终于在春天离去初夏刚来的时节安然地去了,像春风一样来时轻柔宜人,走时悄无声息,那些曾经有过的记忆随着郭达祖的离去通通跟着埋进了黄土,喜悦的,傲人的,英雄的,壮烈的,忠诚的化成他的丰碑上的千字简单又不凡地刻在那里,供人们瞻仰。
皇子一行人抵到大梁城已是黄昏。郭达祖的两位夫人率领大梁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出城迎接。
这是萧茹笑第二次见郭家两夫人,她们穿着白色麻袍,恭敬地站在皇子面前,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是脸上却有自豪的神情。
百里瑜宣读完了皇帝的加封,在郭大夫人的带领下为郭达祖上了两注香,此番屈尊的行为令郭夫人热泪盈眶,恭敬地向他一拜:“妾身代先夫感谢皇子此举。先夫在天之灵并能安息。”
百里瑜扶起郭夫人,和颜道:“澜江王为我大禹王朝立下功绩无数,伯玉此举理应如此。还请郭夫人不要过于悲痛,逝者已去,节哀顺变。”
萧云修拜祭完澜江王后便出城东行去了鲁宣王萧致逸驻扎的定宛县,郭达祖身体告危后皇帝怕边城出现异状特派他率军前往。
茹笑本想跟着二哥一起去找大哥哥,可又放心不下百里瑜,所以留在王府陪他。
百里瑜站在楼上很久都未说过一句话,眼睛一直望着远方,从这里看出去大梁城尽收眼底,矮平的房屋上都挂着黑布,黯然地迎风飘舞。
茹笑站在他身旁,轻叹口气。他回头给了一个抱歉的笑容,缓缓地说:“抱歉,一时间走神了。”
茹笑摇摇头,笑笑。
“郭王爷来京城的时候不多,每次来了总会到宫里看望我,带来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我听闻他是个能人,所有每次都问他怎样才能算一个能人。你猜他怎么说?”
“少说话,多做事。”茹笑回答。
百里瑜诧异地瞪圆双眼。
“这是我昭姨说的。也是昭姨告诉郭达祖的。”茹笑说,“郭达祖曾经受过昭姨的恩惠……人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天下无不散筵席,虽然有些人没了,但是精神还在。”
百里瑜看着身旁娇柔的小人儿,想不到她竟有这般心境,嘴角笑意渐浓,叹道:“唉,我才向你求婚了,竟然出了这么多事,一直忙碌都没有追你给个答复。”
茹笑一口水呛在了喉间,猛咳起来,没好气地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那不是要等什么时候?”脸上笑容是一贯的温和,可今日总觉得有些邪肆,“回去就给我个答复吧。”
茹笑瞪着他道:“才不。你逼我,我就暴走!”
“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厚脸皮。”
“一直都是。”
“你……”
楼上传来男女轻笑声,郭绥路过抬头瞧,脸上晃过惊讶,欢喜,最后定格在冷漠上。他冷冷地望着楼上的两人,握着宝剑的手青筋暴露,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真想冲上去……脑子里晃过母亲的身影,稳定情绪,深呼一口气,走了。
茹笑在床上挣扎,实在是憋不住了,掌灯出了房门。上了茅厕后,身体一阵松。
经过花圃,在月光下见着了一小片黄色的花,好奇地近瞧,原来是蝴蝶兰。
笑笑,转身欲走,却撞上了一个的胸膛,身子不稳差点跌倒被他拉住。
“小心。”郭绥道。
如今的他也是及冠之年,早已成长得高大挺拔,眸子晶亮,五官柔和。
茹笑尴尬地谢道。
长发柔顺地散在背后,单单地穿了一件薄衫,眸子泛着涟光,未梳妆的样子清丽温婉,回想起她那声“绥哥哥”,心里温暖如春,虽然他知道那只是一时的气话。
“夜深了,小心着凉。”他道。
“谢谢。”茹笑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倒回来问道,“为何这么晚了,小王还没有就寝?”
她称他“小王”。才想起父亲被追封的事。
“睡不着。”
茹笑想,他想必是在思念父亲吧,便道:“节哀顺变。小王还是身体为重。”
郭绥看向她说:“不要叫我小王,不习惯。”
茹笑愣愣地盯着他。
他道:“郭绥。叫我郭绥。”
虽是初夏,可深夜却有些清凉,风一吹,茹笑就抖了一下。
“小郡主还是回屋吧。”郭绥见她发抖眉头微皱道。
两人一路上沉默不语,郭绥在前慢走,茹笑在后跟着。
明明不是很长的路,却觉得走了很久。
到了房间,郭绥请茹笑进屋,转身欲走。
郭绥身体一怔,背对茹笑说道:“好生休息。”
踏进灵堂,挥退侍者,上了一炷香。
郭绥扶在棺木旁,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伸手拉起棺内父亲的衣袍一角,喃喃地说:“爹爹,就这样一直拉着你可好?”小时候最喜欢拉着父亲的衣袍,任由父亲拖着自己走,那时快乐无虑,抬头见得总是父亲温和又愉悦的笑脸,“要是,这样,你又会……不走,好吗?”
说着已是哽咽哭了,咬着嘴唇硬逼回去,可怎样都抑不住心里的那股悲伤,说出的话像断了线的珠子,断断续续尽是悲痛的影子。
郭小夫人迈进灵堂见了儿子这般,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再说话时声音已经平复了:“绥儿……”
郭绥侧过脸抹了一把脸,低低喊道:“娘亲……”
“为何还这样?”郭小夫人道。
郭绥眼神一变,凌厉悲恸,抓着母亲道:“母亲就这么算了吗?……不想报仇吗?……”
“住嘴!”郭小夫人四处望了一眼怒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袒护他?”郭绥慢慢向后,“我不会这这么算了。爹爹不会就这么枉死的。不会!”说完猛跑了出去。
“绥儿……”郭小夫人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化成初夏的微风,沉在了夜里。
第二天的葬礼庄严沉重,万人空巷,百姓手臂上缠着黑布自发地跟着郭家一起上山,看着郭家把郭达祖入土为安,小声啜泣声逐渐在山头洪亮,大小夫人不愧为女中豪杰眼中虽有泪水,却没有嚎啕大哭,很有气度地望着棺材一步一步地埋进土里,家丁含着泪往上面填土。
突然,远处传来急速的马蹄声,一个穿着白色软甲的男人跳下马飞奔过来,一下跪在了坑前,哑声道:“孩儿不孝!爹爹临死都不曾回来见您一面!”
郭大夫人上前轻拍男人的肩膀道:“珣儿,你爹爹知道你身不由己,他不会怪你的。”
“嗯,娘亲。”郭珣起身扶过两位夫人,问道,“二弟呢?”
两位夫人摇摇头,不语。
郭珣叹口气道:“二弟就是这般。”
最后的一铲需要家人来填,郭珣拿过铁铲撬了一堆黄土,犹豫地搁在半空中,脸色有些苍白,这一铲下去真的天人永隔了。
郭大夫人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小夫人上前,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道:“达祖,你安心去吧……我们…一定会好好活着…一定笑着活着。你看我们都不哭了…咱们笑着送你!”冲着郭珣点点头,郭珣一闭眼抛土下去,彻底掩埋了郭达祖。
就这样,一代英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