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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红鲤

【幽洲·西境·青城山】

“是你唤醒了我?”面对青年的低沉的询问,江红鲤没由来地往后缩了缩,反问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青年低声咀嚼着江红鲤的问题,俊朗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很快又化作一抹怅然,自嘲似的一笑,道:“谁知道呢。”

他不过是一只风筝,同不知道还有多少只的其他风筝一样,在人间和冥渡泽之间徘徊,偶尔破了坏了,便像货物一样被回收,缝缝补补过后,投入某处葬地沉睡,待神魂滋养成型之后,又被放归。

只不过同以往的苏醒不同,他这次是被一个看上去有些傻里傻气的姑娘提前唤醒了。令他费解的是,这世上能感应到他的存在的人并不多,更别提将他提前唤醒了。

要知道无论在哪,至少是同级别的能力才能对对方施加影响,而他体内的复生法则乃是冥渡妖主亲自烙印上的,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女人体内拥有某种与冥渡妖主同级别的力量。

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讯息,冥渡妖主已经是站在幽洲巅峰的大妖,能对他的核心法则施加影响,这本身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何况她还是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没有踏入的凡人。

命魂?寿海?还是说体魄?青年略作思忖便得出了答案,她不过一介凡人,寿海不显、命魂未觉,那么唯一能提前唤醒他的原因就只剩下体魄了。

“有意思...十八先天仙体,会是哪一种呢?”青年在暗暗将江红鲤记在心里,但后者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定了定心神,再度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年的目光在江红鲤身上打量一番,笑道:“姑娘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他指着身后被江红鲤掘开的坟墓,道:“应当是我问姑娘这个问题吧,这月黑风高的,姑娘不好好在家待着,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坟冢前呢?”

“...”江红鲤被青年一句话噎得有些胸闷,她瞪了后者一眼,哼哼着说道:“本姑娘爱上哪上哪,你管得着吗?我看你才是有问题吧,一个大活人没事干嘛学死人躺到棺材里?”

“哈哈哈哈...”青年开怀笑了起来,道:“姑娘方才不是问我是人是鬼吗,那姑娘可知这世上有许多恶鬼埋骨修行呢?此地风水上佳、月华充盈,正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鬼修宝地,姑娘此番打扰我的修行,不知该作何赔偿?”

“你...你真是鬼?”江红鲤勉强咽了口口水,她掘墓十数年,见过的鬼魂不在少数,但从未见过似青年这般探不出深浅的鬼魂,未免心中有些忐忑。

不等青年回答,江红鲤蓦然转身,边跑边说道:“我...本姑娘只是随意转转,你接着修行,后会无期...”一溜烟蹿下山峰。

青年默默看着江红鲤逐渐消失的背影,一阵虚弱感似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他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呵呵呵呵...”他的肩膀耸动着,再度抬起头来时漆黑的双眸里却是猩红如血,低声笑道:“老家伙,你终于熬不住了...”

自他千余年前被冥渡妖主俘获之后,踏过葬地妖窟,也闯过仙门古堡,生生死死、轮回不止。每一次死亡,他都被冥渡妖主收回,抽魂剥髓之后再投入人间,静待复活。

从最初的三五年,到后来的十余年...再到如今,他手里拿着从江红鲤身上取下的玉牌,上面篆刻的年份是明澜五九二年,也就是说他自上次沉睡至今,至少已过去了百余年。

百年时间,他的魂魄强度还恢复了不到一成,这只能证明冥渡妖主烙印在他体内的复生法则已经越来越衰弱,也就是说那老家伙也已经快要熬不住了。

千余年时间,无数次的轮回复生,那种抽魂剥髓之痛他永远都无法忘怀,他相信无数同他一样的“风筝”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只要能让那个肮脏的地方彻底覆灭,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过...青年深深地看着江红鲤消失的地方,眼里逐渐升起一抹光亮:或许我猜错了,那女人并非什么仙体,而是...净魂圣体!

青城山,这座位于幽洲西境的山城相间的城镇,让它闻名幽洲的标签有两个:义骸制作与仙妖共治。

二者都与仙妖两族旷日持久的战争有关,在十分久远的年代,仙妖两族之间的战争远比如今激烈得多,妖族九大妖主,哪一个手上没有染上一两名真仙的鲜血。

尤以幽洲仙门更甚,真仙尽殁,修士亦死伤惨重,遍地怨魂。为了扭转这一局面,残存的幽洲仙门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义骸的开发之上,短短百余年,式微的幽洲仙门便率领亿万鬼修强势崛起,与妖族僵持下来。

可以说,正是义骸技术的开发,使得幽洲仙门在当年残酷的仙妖战争中保存下来,而青城山,正是当初最先进行义骸技术研究的地区之一。

至于仙妖共治,则是在战争末期,仙妖两族在青城山地区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双方都元气大伤,却都不愿意轻易放手,最终在两族高层的协商之下,两族共治青城山。

这也是至今唯一一座仙妖共治的城镇。

双方以幽芷江为界,划江而治,南归仙门,北属妖族。江红鲤来到幽芷江上游一处义骸坟场的时候,已近黄昏,天边泛起橘红色的鱼鳞云纹,江水也映出粼粼波光。

待江红鲤走进堆积成山的义骸废墟,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便从四处涌来,欢快地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笑个不停。

细看这些乞儿便会发现他们大多肢体残缺,行动僵硬,因为他们都是义人——即死后不散的魂魄借助义骸重新拥有实体的人类。

江红鲤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看看,从义骸坟场中拆解些许可用的零件,拼凑出一具可以使用的义骸,为这些游魂“重生”。这十几名乞儿的义骸都是她一具具拼凑出来的,但因为这里的义骸大多残损得厉害,所以常常会有乞儿缺胳膊少腿的。

但这并不妨碍这些可怜而又乐观的孩子们,对江红鲤来说,这些孩子的笑容便是她最大的安慰。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一见到江红鲤便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红鲤姐姐,我昨晚从河里捞上来一具可好的义骸了,你快看看能不能用?”

“哦?是吗?”江红鲤拍了拍小男孩儿的脑袋,笑着问道:“小宝你可别骗姐姐哦。”

“真的,不信姐姐可以过来看。”小宝拉着江红鲤的手来到一具尚未干透的义骸跟前,兴奋地说道:“红鲤姐姐,你看。”

江红鲤看着眼前几乎完整的义骸也有些惊喜,她冲小宝竖了竖大拇指,道:“小宝真棒,姐姐来看一看。”

一番检查过后,江红鲤满意地点点头,道:“关节都很完整,灵炉也可以使用,稍加修整便能重装了。”

“真的吗?”小宝高兴地蹦了起来,对着周围喊道:“灵儿,灵儿你听到了吗?红鲤姐姐说这具义骸能用,你很快就能复活了,灵儿...”

小宝的话音刚落,十几缕游魂自义骸坟场的几处阴影中飘出来,兴奋地围在一个小女孩儿的游魂身边,开心地送上祝福。

江红鲤促狭地瞥了小宝一眼,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道:“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兴奋,你这个小坏蛋,小小年纪就会哄女孩子开心了,长大了还得了。”

“嘿嘿...”小宝摸着脑袋憨憨地一笑,也不反驳,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

“好了,你们几个,天还没黑呢,快点躲回去!”江红鲤一边清理着义骸,一边对冒出来的十几缕游魂说道,后者应声听令,重新缩回到阴影中。

一番忙碌过后,夕阳已经隐没在远方的山峦之中,大片天空被如血的残阳染红,江红鲤也完成了义骸的最后修整,已经可以进行最后的招魂仪式了。

她以义骸为中心,用十几枚低级魂晶摆出一个最初级的招魂法阵,闭上眼睛默默运转起体内稀薄的灵力,一种乞儿都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江红鲤施法。

“魂起!”江红鲤蓦然睁开眼,将灵儿的遗物——一串项坠摆在义骸胸前,随后双手结印,依方位摆好的魂晶依次亮起,灵儿的魂魄从阴影中缓缓升起。

魂魄慢慢飘荡到义骸之上,又慢慢沉下,江红鲤如抽丝剥茧一般层层解开义骸固有的禁制,放灵儿的魂魄沉下,最后喝道:“魂归!”

“砰!”就在此时,一枚石子自远方射来,准确打在那枚项坠之上,项坠破碎,招魂仪式瞬间被打断,灵儿的魂魄惨叫一声消散,江红鲤也受到牵连,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谁?”江红鲤心里怒火中烧,转头望去,却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神色冷漠地看着江红鲤,对她说道:“红鲤,这么久了,该回家了吧。”

“高阳胜...”江红鲤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高阳胜,蓦地站起身来,道:“你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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