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妃的手脚倒快,行事更是滴水不漏。
黄昏将至,凌尧已经站在享殿的汉白玉阶梯上,手提着药箱,不声不响地跟着傅太医向西配殿走去,穿过六十六尺的祭廊,落日的余晖洒落天井,八角琉璃檐晃得人眼生疼。
她偷偷望了傅太医一眼,这新任的太医令性情也甚为古怪,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只默默地带着凌尧踏入太庙,也不知道是根本不认得凌尧,还是对这位身为公主之尊的女元帅视若无睹。从背后看去,傅太医鬓发花白,倒像是已经年逾花甲,可从正面望去,却又不像。
凌尧暗自琢磨,许是医者谙晓养生之道,所以保养得极好。
“到了。”引路的竟是两名侍卫,一路行来沿途有不少身着侍卫服饰的人把守,偏偏凌尧连一张熟面孔都没见到。非但整个大偃宫都换上一批新面孔,就连太庙重地都能任由这等人随意进出了,凌尧的瞳孔不觉缩紧。
傅太医不疾不徐踏入配殿,凌尧也急急跟了进去,那两名侍卫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傅太医冷冷一瞥,二人一惊,脚下便生生顿住了。
“医者诊病最忌人多嘈杂,你们一个两个都跟进这来,若是本官诊断有误,你担当得起!”
侍卫相视望去,错愕不已。
傅太医也不理会太庙,又淡淡地扫了凌尧一眼,道:“跟上。”说罢便自己进了配殿。
凌尧心中暗自赞叹,此人果然有不凡之处,区区一名太医令,说话行事竟比朝中大多数官员有气势得多。
过了片刻,那二人果然再没有跟进来,凌尧这才与傅太医向寝殿走去。
站在寝殿门口,傅太医突然停下脚步,恭声向凌尧低语:“太子就在殿内,还请公主独自前去与太子相见,下官就在门口。”
凌尧微微一愕,随即敛容,目色真诚:“多谢大人。”
说罢,独自推门而入。
◇◇◇
太庙是皇家祭祀先祖的重地,东西配殿虽也设十余间房舍,但大多陈设素雅。
寝殿门窗紧闭,微微萦绕着檀香的气息,地面残留着些许瓷器、帛絮的碎片,若是当真在太子的东宫,即便是把寝殿掀了,片刻间也打扫干净了,而此刻房中竟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看到此处,凌尧喉咙竟有一分哽咽。
“都回来了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那妖女……当真叫人去请太医了吗?”
隔着半旧的银质香薰,低迷的烟雾间,一人背对着自己,坐在窗棂边,背影佝偻,十分憔悴。
“三哥……”凌尧低低唤了一声。
那背影赫然一震,半晌才迟疑地转身。
二人相对而视,凌尧喜形于色,而太子却犹疑了良久,似乎有些不信。
反复辨认之下,太子才真正露出惊喜之色,立刻冲上前一把握住凌尧的手,神色焦躁地低呼道:“皇妹,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可知道……你可知道父皇驾崩了,那妖女霸者墨章宫不许任何人进去,也不让百官知道父皇宾天的消息!她还把本王关在太庙里,不许任何人与本王接触!若不是……若不是……皇妹你一定会要救救三哥啊!救救三哥啊!”
太子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死死抓住凌尧的手,不知是惊惶,还是惊喜。
凌尧见太子只穿着单薄的衣袍,一身的烟火气,原本还算有几分俊朗的脸如今消瘦得几乎凹陷下去,眼眶内布满血丝,神色竟有几分疯狂,丝毫没有当年风光时的气度。凌尧知道鱼妃命人偷偷在太子的饮食中做了手脚,但鱼妃是识得轻重,绝不会做出引起别人怀疑的举动,不至令太子受太大的痛苦,那如今的情形……
“三哥,他们折磨你了?”
太子咬牙切齿道:“他们把本王关起来,不许本王见任何人!!皇妹,三哥这些天日日夜夜就盼着你回来,楚相派人偷偷传信给本王,说你这几日就会回来,本王还有些不信。如今见到皇妹,本王就放心了,有了你的二十万大军,本王也不必怕那妖妇,她手底下不过区区数万禁军,自然是比不上皇妹麾下将士个个身经百战。”
凌尧暗地里轻叹一声,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方才初见时的喜悦略略淡了下去。
三哥他,果然还是老样子……
随即又低眉一笑,对太子道:“既然皇兄与楚相传过信,怎会不知我是孤身返回靖宁?”
“什么?”太子一惊,险些跳了起来,“皇妹是在说笑吧,你怎么会孤身回京?这……这可如何是好?是了……皇妹一定将大军偷偷安置在城外,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对不对?”
凌尧动了动唇,想安抚一下太子激动的情绪,却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半晌,凌尧才开口将所有的事大致告诉太子,正当她想问太子,究竟因何被软禁在太庙时,太子焦躁地跺了跺脚,打断她的话急急道:“皇妹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封信分明就是假的,要将你诓回靖宁再将我们一网打尽!!皇妹素日的精明哪去了,怎么就巴巴地一个人跑回来了,若是你失手被擒,我们便当真失去所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凌尧淡淡道:“太子哥哥若是不将前因后果告诉我,那才真的失去所有的机会了!”
◇◇◇
这卷其实不长,真相一揭晓就可以结束了,而距离真相揭晓,也没几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