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凤凌天出,
歌麟入夜听。
云容衣眇眇,
风韵曲泠泠。
——出自《杂歌谣辞·步虚词》韦渠牟
◇◇◇
奚曌景祐二十三年,十月,天下未定。
千沧江上漫天雾气,阴沉沉地压下江面,凛冽的北风一阵猛似一阵,放眼望去一色的灰暗,已经分不清天地。
以千沧江为界,江东的璟国及西岸的奚曌国、祁国已是如今最有实力问鼎天下的三个国家。
清晨,璟国寒盟关的守将喻绍廷照例在关上巡视了一遍,算起来同样的事他已经做了第三个年头了。
临走前,他习惯地站在城台上遥望江的对岸。
江的对岸如今是战场,半年前还是祁国的领土,但如今已经成了三国交界之处,三国皆称之为寒盟关,璟国由于一江之隔甚少与另外两国冲突,唯有是奚曌与祁地的交界处终年战火不绝。这一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九个月,如今已是隆冬。
江面上雾气弥漫,喻绍廷停留了片刻,这才回了堡城。
这一日,分明是清晨,却如下了晚的黄昏一般天昏地暗,推开守关将领议事的书房,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喻绍廷略整衣甲,这才踏入书房。
书房四角都放置炭盆,墙壁、地面挂着毛毡,寒风吹不进,满室暖意融融。房中早有一人,他站在主将的位置上,手执狼毫,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勾画着什么。
喻绍廷抬眼望去,宓云飞依然低着头,修长的身量,素净的淡青长袍,依稀可见的恬淡神色。
“宓大人,快下雪了。”等待良久,喻绍廷终于忍不住道。
宓云飞璟国新上任的参知政事(以下简称参政),自他半月之前突然出现在堡城,引起城中大小官员一阵恐慌,直到现在众将官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宓参政奉旨巡查边关,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来意。而当每日从千沧江对岸源源不绝传来两大邻国的详情战况,纷纷送入他的手中,种种传言顿时纷沓而起。
唯独喻绍廷与城中其他副将不为所动,宓云飞每日所得战报非但没有隐瞒,甚至公开拿出与众将共享,每日讨论战情已成了众将近日的习惯。
宓云飞抬起头,似乎对喻绍廷今日过早出现并未感到意外,反而笑道:“喻将军来帮本官品评一番,此画如何?”
喻绍廷这才注意到案上铺放的是一幅丹青,他老脸一红,嘿嘿窘笑道:“大人,下官就是个粗人,赏个花也就分得出大不大、香不香,哪里懂什么赏画,不如下官去将周大人唤来?”
宓云飞闻言不由莞尔,却故作严肃道:“叫你看你便看,哪来的许多推脱之辞!”
喻绍廷苦着一张脸,作无奈状:“这……下官遵命。”脚下却不迟疑,大步走上前去,向案上望去。
一望之下,喻绍廷全身一震,画中的并非山水花鸟,而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身披战甲、凝眸遥望苍穹的女人,衣甲翩飞的战裙,隐隐透着惨烈地血色。
“这不是奚曌国的元帅吗?嘿嘿,大人你可真神了。”严肃的神情一闪即逝,喻绍廷不觉咧开嘴大笑起来。
“哦,将军倒是觉得哪里神了?”
宓云飞淡然地浅笑,清俊的容颜,令人恍然若失。
喻绍廷一瞥之下暗暗慨叹,心中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些传言,据说这位参政大人初入京城时,令京城掀起一阵掷果的风潮,每每宓大人以及其他几位大人出门时,总会被疯狂的群众追砸得满身狼藉。喻绍廷甚至怀疑,所谓奉旨巡查边关,其实是宓云飞为了躲避京中疯狂的百姓专程求得的旨意,否色他怎么在寒盟关一待便是大半个月,如今天气日渐寒冷,也不见他有要回京的意思。
正胡思乱想间,不经意间与宓云飞静谧如墨的双目对上,喻绍廷才惊觉参政大人正问自己话呢,连忙答道:“大人的画分明是黑色的,可下官看在眼里怎么总觉着像红色的?”
宓云飞轻笑一声,也不回答,反问道:“将军觉得这画得像她吗?”
喻绍廷左瞧瞧右看看,摇摇头道:“不像!”
“如何不像?”
喻绍廷嘿嘿一笑:“谁不知道奚曌国的大将军长得那叫……”他抓抓头想了想,才一脸认真地道,“可是个力拔山河啊!”
“扑!”宓云飞刚入口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大笑不止。
“你听谁说的?”
喻绍廷倒不觉得什么,指着劲地说:“可不是吗?听说单是她那一身盔甲,便有八十斤呢!嘿嘿,要是能生成这样美,下官也愿意去跟她打一仗。怕就怕一仗打下来,咱三军将士夜里都睡不好觉!”
“怎么?”
“楞是让她那副尊容给吓得呗!!”
宓云飞手抚画卷,感觉有些好笑,因为不知画中人的真容,衣甲与脸部仅以寥寥数笔勾画,哪里能看得出美丑。
“方才喻将军说要下雪了?”
喻绍廷是个直性子,一听这话连忙劝道:“没错!就这两三日间,大人现在驱车回京还来得及,若是再拖,车马便难行了。再说了,等雪一下,对面那两家子的仗也打不下去,不若大人趁早回京,也免得在这天寒地冻地受罪!嘿嘿。下官是粗人,不大会说话,可大人您这身子骨只怕到时候受不住。”
宓云飞轻轻地点点头,是到了该回京的时候,其实早在一个月前便是他一早便决定回京之期,但是他坚持要看到奚曌国与祁国这一战的结果。
执笔在画中再补上几笔。若是奚曌国败,至多三国维持现状,但若是奚曌国胜!奚曌国大将军,亦是奚曌国公主的凌尧,便是璟国最大的敌人!
打不下去……倒也未必!
他取过一支狼毫,正欲在画上再添上几笔,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抬眼扫过喻绍廷,漫不经心问道:“喻将军,你很久没见过女人了吗?”
……
……
……
◇◇◇
玩笑玩笑,最后一句纯属玩笑,意思是某人很久没见过女人了,所以看见啥样的女人都说是美人,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