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得早，是母亲把他们弟兄三个拉扯大的。每次提起母亲，他们三个都眼泪汪汪的。
老大说，有一次母亲外出捡破烂，他跟在母亲后边玩耍。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口时，突然窜出一只大黄狗，那狗一声没叫，竟直奔他而去。他吓得哇地声哭起来。走在前面的母亲扔到手里的东西，旋风似的赶到他面前，老母鸡护鸡娃一般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那只大黄狗张嘴在母亲的腿上咬了一口，把母亲的裤子咬破了，鲜血顺着母亲的腿直流。幸亏狗的主人及时出来把狗赶跑了……为了多捡一些破烂，母亲一天也没休息，一瘸一拐了多天才好利落。
老二说，那一年他上小学五年级，学费差五毛钱，家里实在没有了，母亲只好去找校长求情。好话说尽，校长还是不同意，母亲突然给校长跪下了。校长说，你跪下也没用，如果我这次同意了，往后大家都跟你一样，不想交学费了，都给我下跪，我该咋办？母亲说，校长，我会扫地，我给学校打扫半学期的校园咋样？校长同意了。
老三说，那年他在镇里上高中。有一天，母亲突然赶到了学校。家里离学校三十多里路，要翻越两座山，趟过一条河，不通汽车，步行要走三四个小时。母亲来干什么？出了什么事？母亲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来给他送好吃的来了。那时候，条件差，他顿顿吃的都是玉米面做的饼子，过年才能吃上白面馒头。母亲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过他，说是给他蒸的一个白面馍。他迫不及待地接过布包，解开一看傻眼了——是一个用红薯粉做成的黑窝头。母亲忙抢过黑窝头，赫然一笑，自责道，孩子，我拿错了，这是我预备到路上吃的。母亲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布包，里面是给他做的白面馒头。他接过馒头时，馒头还是温热的……
弟兄三个长大了，后来各自成了家。
老三自己建了个公司，当上了老板，有车，有房。他专门给母亲留了一个房间，想让母亲跟自己住在一起，他说，他要好好孝顺一下母亲。
母亲笑着说，我得去你大哥那里。
老大媳妇生了个男孩，孩子没满月，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老三没法说服母亲。
老大原本要花钱雇个保姆，母亲及时赶来了，她嗔怪老大，说，我不要你们的工资，还给你们的孩子买奶粉，这样的保姆去哪找？！
就这样，母亲留在了老大家里。老大家的房子小，没地方住，母亲晚上就睡在地板上。
等到老大的孩子上幼儿园，母亲提出要走了。
老大说，娘，您上年纪了，该好好歇一歇了。
母亲说，你们两个都上班了，孩子上学了，我留在家里闷得慌，我去老二家。
老大想了想，也就没再坚持。老二两口子忙着做生意，孩子上小学四年级，没人照看。
母亲来到老二家后，老二和媳妇专心做生意，把家务和孩子都交给了母亲。
母亲洗衣做饭，接送孙女上学。老二的孩子是个女孩，很听话，不淘气，让母亲省心不少。
两年后，小孙女上了初中，寄宿在学校，周末才回家一趟。
老二说，娘，您该好好歇歇吧。
母亲说，没事，我还能干得动。她不顾老二的阻拦，去了老三那里。
老三生病住院了。老三媳妇还要上班，还要带孩子，没法照顾老三。母亲来的正是时候。
母亲给老三喂药，擦屎接尿，颠着小脚一会儿叫护士，一会儿去取化验结果……老三心情不好的时候，母亲就给他讲他小时候的趣事。
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老三强忍住泪，在心里默默地说，等我病好后，一点好好孝顺母亲，让她老人家过上幸福日子。
在母亲的细心照料下，老三的病好了。
母亲走了，去了老大那里。
老大两口子都下岗了，他们四处打零工谋生。母亲去了后，他们把正在上小学的孩子留给母亲，到广州打工去了。母亲没文化，给小孙子辅导不了功课，每天晚上吃过饭带着小孙子走二里路求人家辅导功课。
后来，老大在广州站稳了脚跟，把孩子接了过去，也想让母亲一同去，母亲没有答应。
母亲去了老三那里。
老三的公司破产了，车卖了，房卖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务……老三连死的心思都有了。母亲安慰老三，孩子，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雀。别怕，娘跟你一起还账，还一分少一分。
就这样，母亲又上街捡破烂了。这一年，母亲已经78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