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死得早，刘河一把屎一把尿把弟弟刘江拉扯大，又供他上完了九年教育。眼看着刘江又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刘河就把他口里省肚里攒的积蓄拿出来，扒掉老屋翻盖了三间平房，托人给刘江说了一房媳妇……等到这些事情忙完，刘河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刘河想和刘江分开家，单独过日子，刘江和媳妇都不同意，他也没再坚持。兄弟两个都在村石场采石头，每月有一千多块钱的收入。刘河留下几个零花钱，把余下的工资都交给了刘江。刘江说中，我先放着，有合适的给你说一个。刘河就摸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笑了笑，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平时，刘江和媳妇都待他不错，做饭洗衣端吃端喝，哥长哥短喊得亲热。刘河早晚总是一副幸福的模样，很满足很滋润。弟媳生下小刘海后，刘河的日子较前葱绿了许多，干活回来顾不得劳累，就把刘海抱在怀里，用胡子拉碴的嘴脸去逗弄小侄子……
就这样很是过去了一些日子。但过不去的日子，终于来了。刘河让病魔缠上了身，先是不能干活，后是不能吃饭，身体说垮就垮了——他得的是肾衰竭。刘江带着哥哥跑了不少地方，花了不少钱，却收效甚微。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刘河，面孔消瘦，脸色枯萎如同一张干瘪的黄菜叶，没有一点光泽，暗淡的双眼中透露出对生命的渴望……他拉着刘江的手，蔫着声音说，我知道自个儿的病，别花那冤枉钱了。刘江强忍着伤悲，挤出笑安慰他，说小毛病，治疗一段就好了。刘江私下问医生，我哥这病真没治了？医生说他的肾脏功能不行了，唯一的办法是换肾，但费用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刘江低头默了片刻，说我的肾可以吗？医生呆了一下，眼里满是感动和赞许，说只要检查出你的身体没问题，可以换。但是对你的身体也是一种损害。刘江说我摘除一个今后还能干活吗？医生说能，不要过度劳累就行。刘江就点了点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就换我的！
刘江的两个肾切下一个换到了哥哥刘河身上，而且手术做得非常成功！
刘河的身体还很虚弱，但他有了雾散天晴的感觉，精神状态很好，他已经知道他被换上了一个肾，没有生命危险了！他问弟弟刘江这次手术花了多少钱？刘江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是王八蛋，花完咱再赚！又说哥你安心养病吧，别管那么多。刘河就叹了一声没再说话。当得知他体内的那个肾是弟弟刘江的时，他噙着眼泪，想说话，但嘴角抽搐了几下，说不出一个字。此后的日子里，刘江围绕在哥哥的病床前端屎接尿，跑前跑后。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哥哥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没多久就出院了。
刘河出院后，才知道为了给他治病，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还欠了不少的债。他在家休息一年多，就不顾弟弟刘江的阻挡，和他一起去石场了，塌了那么多的账，而且刘海背着书包上了小学，家里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他心里着急，歇不住呀。
春去春来，花开花落。转眼又是六、七年，家里的外债已还得所剩无几了，还略有一点积蓄。刘江念着哥出来进去还是一个影子跟着他，还是单身，就托媒人给哥哥刘河说了带着两个小孩的寡妇。寡妇是邻村人，知道这个家穷，但兄弟两个的人品很好，十分愿意这门亲事。不料，当刘江把喜讯告诉哥哥刘河时，刘河暗下脸来，瞪了他一眼，半天嘣出一句：瞎胡闹！刘江打了个愣怔，说哥，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儿，你别憨了。刘河寒着脸，气呼呼地说，我土埋脖子的人了，还娶啥女人？我不同意！不管刘江怎样劝说，包括弟媳，刘河就是左一个不愿意右一个不愿意，说我抱定打一辈子光棍，你们就别费这个心思了。刘江只好做罢。事后，刘河给旁人漏了一嘴，说若不是弟弟，我的命早没了……我打算后半辈子给他扛长工。如果我找了个女人，就会忙得如蚂蚁搬家，能顾得上照顾谁呀？这话传到刘江的耳朵里，他除了埋怨哥哥几句外，越发敬重哥哥，把他当成老父亲对待。刘河呢，竭尽全力操持着这个家庭，平时手里的零花钱也舍不得花，都悄悄塞给了侄儿刘海。
大概又过了十年，刘河又犯病了，和上次一样，还是肾衰竭！若不换肾，只有等死。费用不说，可去哪里找一个肾呢？哥哥的命咋这样苦呢？刘江摩挲着刘河只剩下几根骨头的手，眼里开满了泪花：哥哥的面容又黑又瘦，颧骨高耸，髭须乱横横的，像冬天原野上的一把枯萎的野草，眼眶紧紧地陷落下去，目光呆滞……刘江哽咽着叫了一声“哥”便说不下去了。刘河撑着笑，说人活百岁也是死，树长千年也得烧……我这辈子已经很知足了。刘江如鲠在喉，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他。
就在弟兄两个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时，刘海从学校赶来了，他听说了伯父的情况后，毫不犹豫地说，把我的肾摘一个给伯父换上！弟兄两个都吃了一惊，第一次发现刘海长大了。作为父亲的刘江没有表态，默默看了一眼个头超出自己半截的儿子，长叹了一声。刘河听了侄儿的话，心里暖洋洋的，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到有着很深皱纹的脸颊上，无力地摆着手，用微弱的声音说使不得使不得，旋即他的声音便涩住了。然而，他是个危在旦夕的病人，哪能由他做主？
于是，刘海又给伯父刘河奉献了一个肾，刘河的生命才又得以延续。
当地媒体的记者听说此事后，分别采访了故事中的几位主人公，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时，令记者吃惊的是几个人都很平静，不约而同说的是一句话：因为我们是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