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晚寂静而冷肃,街道上的行人无不是包裹地严严实实急匆匆地赶路,一切都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整个夏天都热闹无比的夜市如今已是人迹寥寥,只有几个老摊子上还有些上夜班的和一些有‘特殊’需要的人。
郑阳正在一个相熟的夜市档口里吃东西,坐在角落里一个避风的地方。
这家夜摊味道不错,郑阳常来,前些日子还赊了老板两顿饭钱,这次来打算好好吃一顿顺便把账给结了,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正在大快朵颐的郑阳很是不爽。
斜睨着刚坐在自己对面的胖子,郑阳满脸的不满。
“呵呵,打搅了,兄弟我叫黄东红,大家交个朋友,今晚的饭菜算老哥我的……服务员,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满脸含笑、油光大耳的胖子毫不客气地坐下来,猪腰子脸上的一对小眼睛眯成了一对肥肥的月牙,一只猪腿般肥实的胳膊搁在油渍麻花的桌子上,丝毫不在意怎么看都像是高档货的西装被蹭上斑斑油污。
胖子叫嚷着,一边回头让马路边上的厨子再上一份溜肥肠,一份番茄牛肉,还有隔壁烧烤的两盘烤鸡翅,显然这胖子也是个吃货。
郑阳心想这货脸皮够厚,这厮乍看像四十的,细看像三十的,嘴巴一张,满嘴的江湖味道像是二十的愣头青。
“喂,你谁啊?”郑阳搁下了筷子,眼角的余光在这家伙后面扫了扫。
这胖子一看就是普通人,这样的货色再多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瞅瞅四下没什么扎眼的人物,郑阳慢慢将绷紧了的身体慢慢放松,这些日子真有点神经过敏了。
“呵呵,这不是一回生,二回熟吗……嘿嘿,兄弟你走的可真快,腿上跟安了小火轮似的,老哥我打车才跟的上……还别说,我真有点饿了……”
“你跟着我干嘛?”
“嘿嘿,这事啊说来话长,咱边吃边聊……哎,老板,有白酒没?……红星二锅头?行啊,来一瓶……”
胖子虽然长得砢碜了点,但也爽快,拿出两盒小熊猫仍桌子上,就抓起一双方便筷就忙着给自个儿嘴巴里塞东西,一边呜呜囔囔地说明了来意。
这胖子是个福建佬,以前在老家收印子钱犯了事,后来跟了福建帮的几个大哥从各地往上海捣腾些古玩旧货,很是赚了些钞票。有钱了这家伙开始烧包,黄赌毒里面除了毒之外没有他不玩的,07年跟人炒股,结果抄底没抄到,抄腰子上了把家底睡了个底掉,如今又重操旧业开始贩古董了。
这次就是他出钱买下郑阳委托给老周出售的那套‘货泉方贝’,只不过这家伙还想从老周那里套出这套古币的来历和底细,这几天费了不少心思也没见效,干脆心一横在老周家门口来了个守株待兔。
昨天他给老周把钱汇过来,今天就缀着老周和郑阳去了天上人间庆贺,也算是运气。
三筷两杯下肚胖子就摆上了龙门阵,说起自个儿的事也不避讳,当年的糗事说得一点也不含糊。真假不论,光是这份坦率就值得郑阳听一回故事了,郑阳来了点兴趣。
话题最后还是说到了那套‘货泉’上面。
“老哥你不会觉着那套‘货泉’是我的吧?”郑阳装出一副好笑的样子。
撒谎扯淡那是郑阳打小就玩得把戏,何况这几个月历经巨变,郑阳的心理素质就算够不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也相差不远了,更不会把心事摆在脸上。
“我也是没办法了,这次过来也就是碰碰运气呗……哎,都是那古币给闹得。”胖子盯着郑阳看了半响,眼里终于还是闪过一丝失望。
说完胖子又夹起一块鸡肉搁嘴里,脸色已是全无介意的样子了,不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心宽体胖,还是心胸已经到了不以物喜的境界。
不过这厮看来是真饿了,这点毫无疑问。
郑阳估计这家伙根本没怎么吃饭,就猫在天上人间的门口堵自个儿呢。
“一套‘货泉’,用得着这么上心?”至于和老周去天上人间,郑阳只说是自己小店跟老周有些业务,那胖子信不信郑阳倒也不在乎。他一个外地佬还能在这翻出什么浪花来,只看胖子只能在天上人间门口等自己出来的份上,就知道这家伙没多大能量。
郑阳又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这些日子东汉古币吃香啊……对了伙计,你这饭量可不小啊,在天上人间还没吃够?”看着郑阳没说两句,又拿起筷子胡吃海塞,胖子很是惊讶。
“嗨,那地方的菜死贵死贵的,我哪儿敢往饱了吃?”郑阳又灌了一大口啤酒。这时候天气已冷,尤其晚上人们都喜欢喝口白酒驱寒,但郑阳哪里会在乎,还是大口灌着啤酒来的舒坦。
“那倒也是……”胖子这才释然,又往郑阳跟前凑了凑,低声说:“兄弟,那套‘货泉’虽然不赖,但也不值当我从上海巴巴得跑过来,这里面有点故事……你不知道吧,前些日子有人在网上出售一枚龙纹错金刀币,你知道上海那边黑市上代购到了什么价?”胖子挤挤小眼睛,嘴里嚼着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得像只癞蛤蟆。
“那玩意顶多也就万把块钱……咦,不会前一阵网上传得挺邪乎的龙纹刀币是真的吧。”郑阳心里一动,脸上惊愕状。
胖子得意地晃晃大脑袋,端起啤酒一口灌下,才狠狠地竖起一根胡萝卜似的手指,“一千万!兄弟,只是代购的佣金就已经出到了一千万啊!而且这样的买家有好几个呢,你不知道啊,上海那边的行家都快疯了。”
“不会吧……”这次不用刻意去装,郑阳已经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
“嘿嘿,哥哥我能糊弄你么,咱在上海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这事儿门清啊……”
“那你来珊市干嘛?这里有龙纹刀币?!”
“这不出来碰碰运气吗……对了,兄弟你知道老周那套‘货泉’怎么来的不?”
“这事我太知道了,老周还从我这里淘去几枚呢,对了,你花多少钱买的?”
“十七万!”
“日,这孙子太黑了,上次五百块就从我这里拿走一枚……老周,你还要么?我也能帮你找上几枚。”
“一枚两枚有什么用?那玩意整套的才值点钱啊,再说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要那龙纹刀币的消息,或者能找到知道的人也好啊……”
……
扯了半宿,这胖子的话题就是不离古币和老周,牛皮糖似的缠着郑阳,吃完饭了管郑阳要了电话,还要去瞧瞧他的小店。
郑阳一看这厮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干脆拉他去了自己的小店看‘宝’,翻出几麻袋烂麻钱硬要胖子‘友情收购’,三五十块钱一斤的货色郑阳开口就要两万,把个胖子噎得一哆嗦。
“老黄,看看这些,都是从大同农村收上来的好东西啊,绝对开门啊……”
“这个,看看先……”
自打进了郑阳的德润斋,胖子脸色就难看得像糟了瘟的猪一样,显然是被郑阳满屋子的垃圾货色雷到了。
郑阳扯着黄胖在一堆烂麻钱前蹲下来,“老周的‘货泉’咋来的我还不清楚?不就是东拼西凑,那小子上次就从我这里借了几枚,老黄你好好瞧瞧,这可都是我的宝贝……”郑阳一脸市侩的小贩姿态,热切地推销着自己的麻钱,顺带把老周一顿狂贬。
胖子一脸的无可奈何,早就没了刚来时的兴奋。后来一直搞到了半夜,郑阳倒是满精神,胖子却是吃不消跟郑阳在这耗了,尤其是帮郑阳搬了半麻袋烂麻钱以后,脸色不佳额头冒汗的胖子就像是被野猪轮了大米。
“小郑,老哥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这样吧……”胖子看着郑阳又去后面倒腾破烂,逮着个机会就往外出溜。
“……老黄,要不你在我这里呆两天,我再给你找找,不就是错金刀么?我家里还有一些新货,天一亮我就给你带过来!不要什么一千万,伤感情,你随便给个千儿八百地就行了……哎,别着急走啊,再坐会儿……真要走?那好吧,以后常联系啊……等等,这些宝贝你真不要?我给您打个对折!哎,别走啊,要不随便给两个这些就全归您了……哎,老黄你别走啊,咱再商量商量……”
“回见,回见……”
说这话的时候,黄东红这胖子早已经夺门而出,脚下面溜得比逃难的耗子还快。
“老黄,明天我找你啊?”
“不用,不用……”
看着胖子拦了个车风一样地跑了,郑阳才坐下来,脸上的嬉笑慢慢褪去,眉头皱了起来。
事情过去有几个月了,造成的影响不仅没有散去,而且越来越引入关注了。上海动静这么大,显然是有人知晓了这几枚刀币的真正作用,而且还不止一家,这可不妙,尤其是像巨氏家族和小日本那样邪乎的家伙……
在小店里头痛了一宿,第二天早晨小月把趴在柜台上假睡的郑阳摇醒,还不等这脸色不善的丫头发火,郑阳赶紧塞给这丫头三千块钱。
“哪儿来的钱?”小月盯着郑阳,满眼的怀疑,就差没问这钱是不是郑阳偷来的了。
这些日子,郑阳的窘迫小月是知道的,昨夜郑阳一夜未回家,第二天就拿出大把的钱,也难关人家有想法。
“什么哪儿来的,这是店里的流动资金,你先拿着。”郑阳翻了个白眼,对面的眼神让他很是不爽。
“这点够干嘛使的?”小月横了一眼郑阳就晃着马尾辫朝柜台后面去了,把钱收好,顺带着把个扫帚扔了过来,“瞧瞧这地方脏的,你一个大活人就不知道收拾收拾?”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麻钱虽然被郑阳装起来归拢了,但地却没有扫,那些碎屑烂渣满地都是。
郑阳接住了扫帚一愣,旋即大怒。
“靠,到底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昨晚我临走时,可都是收拾好好的,你昨晚在店里干什么了?”
“我干什么了,还用的着跟你交代?笑话!”
“哼,那行,你自个儿跟崔姨去说吧,早上我出门时崔姨可是告诉我某人彻夜未归让她很着急。”
“我妈说啥了?”
“想知道?先把地扫了。”
“……”
等一身灰土、怒气冲冲的郑阳从小店里钻出来,红色风衣的小月姑娘正靠在躺椅上晒着早晨的太阳,一脸的恬淡笑容,手里还擎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倒腾出来的小紫砂茶壶,硬是在这噪音灰尘乱舞的水泥大街旁边氤氲出一股慵懒富贵的气势,旁边还有几个打着毛衣凑趣闲聊得热闹的隔壁老板娘更是把她衬得如花似玉,娇柔清纯得不可方物。
这道亮丽的风景就连路过的行人都会不自觉地行注目礼,那一双双眼珠子里面里面全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羡慕。
偏偏郑阳看不过眼,愈加觉得这妖精是个祸害,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小店这两天由于小月的到来人气极具攀升的事实。
“嗨,郑老板……这就回去了?”小月旁边一个胖大婶笑嘻嘻地瞄着郑阳,一边打着毛衣,眼神不时回顾旁边的小月,眼神暧mei。
“啊,嗯……你们忙,我得去上点货。”郑阳敷衍着匆匆往这边扫过一眼,边走边拍打着满身的灰土,“小月啊,我先回去,有事你打我电话。”
“老板慢走。”在外人面前,这丫头还是给郑阳留了几分面子,不过也就是欠了欠身子,屁股在椅子上还是纹丝不动,眼睛里全是在郑阳看来极度虚伪的笑容。
几个女人簇拥着小月叽叽喳喳,对着郑阳的背影不时传来几声含义丰富的古怪强调。
郑阳走的更快了,眉头无奈地紧蹙着。
丫就是个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