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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回忆

(以下为乞丐的自述)

曾经,我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有一个不太漂亮,却很会心疼人的老婆,一个不是很懂事,但很聪明的女儿,还有一份发不了财,却也能养家糊口的工作。那时候,我从没觉得这一切有多么珍贵,最烦的就是钱怎么都不够用,总想着如果哪天能发上一笔横财就好了。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白日做梦——虽然每期都会买上一两张彩票,但那种机率,呵呵,自己其实也明白,更多的只是为了让心里有个念想吧……可就像是上天开了个玩笑,就是那几乎不可能的机率,居然硬是被我蒙中了,让我独中了五百万元的特奖!

五百万啊,当时的我,根本就无法想像那是多少钱。足足有好一阵,脑子都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迷迷糊糊的,直到把钱过户,看着存折上那一长串的零,依然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是的,我们全家都乐坏了,因为有了这些钱,我们就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而不是每天朝九晚五,风吹日晒,还得去看那些脑满肠肥的领导脸色,赚的那点工资刚够糊口,连吃顿肉都要犹豫好几天。

说是五百万,交了税后,拿到手的其实也就四百万,但对我们来说,这其实并没有多少分别。激动劲过去,慢慢冷静下来后,我和老婆就开始思考该怎么处理这么大一笔钱。

中间的过程就懒得说了,最后商量的结果是:从这些钱中,我们先拿出了一部份,在市区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连装修带家具一共花了整三十万出头,剩下的钱全存进银行,用来吃利息……我们算得很清楚,三百多万,存定期的话,一年下来利息也有二三十万了,平均每个月都有一两万,光是家里开销,怕是想用都用不完。

那段日子,可能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快活的了:没有了经济压力,心情也好了,一家人有说有笑,看上喜欢的东西就买,想吃好吃的东西就吃,工作也辞了,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有大把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钓鱼,摄影,玩航模,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当然,开销也很大,但基本都在计划之内。我跟老婆都是受过穷的人,一有钱就大手大脚花天酒地的事,我们干不出来。

你知道,这人总是要跟人交往的,因为爱玩,我很快认识了一些朋友,加上搬家后新认识的邻居,又有了新的交际圈。起初没觉得什么,只求一起玩得开心,但相处得久了,就难免讲个脸面。看到人家大哥大用着,小汽车开着,你好意思天天踩着那破单车跟人打招呼?想一想,一个大哥大不就一两万吗?一辆小汽车,捡便宜的,只要能拿得出手,也就是几万十几万的事,这钱咱又不是拿不出,何必丢这人?

车买了,大哥大也置了,每天出去,看着别人那眼神,总算是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了,心里别提多带劲。可这车一响就得烧油,大哥大也不是白打的,那都得花钱。加上老婆这时候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逛街,做美容,跟那些三姑六婆的打打牌——不是很大,每次输赢也就一两百,全当是应酬了,这些开销每一笔都不是很大,可加在一起,利息好像就不够用了。

一年下来,银行里的存款突然少了一大截,只剩下三百万出头,这让我有了些警惕,感觉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一方面,以后用钱得省着点花,另一方面,得开始想办法挣钱,不能再坐吃山空,否则几百万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又给打回原形。

手里拿着几百万,要赚钱总不能给人去打工吧?当然是自己当老板!可咱们家祖上三代就没有出过做过生意的,对生意,我是一窍不通,好在我这人有自知之明,所以,尽管很多人都向我介绍了不少的门路,个个都说得是天花乱坠,但我始终都很小心,打定了主意,除非是有万全的把握,绝不轻易作出决定。

怎么判断哪个生意能做,哪个不能做?当然是得考察了。

对于那些所谓的发财信息,我本着不轻信,但也不放过的原则,每一个都要认真详察,这一察,便是半年多。地方跑了不少,朋友也认识了很多,有好几次差点就要下决心了,但最终还是觉得没有把握……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别看那些人说得轻松,好像做生意就跟捡钱一样,只要把本钱扔进去,就等着发财——真要那么简单,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做生意赔得倾家荡产跳楼的人了。

眼看着开销越来越大,家里又始终没有进项,心里是越来越急。开源节流,源没开了,流也没节下来:想省着点花钱,说起来容易,可前前后后认识的朋友多了,应酬也就多了起来,哪一个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人家当你是朋友,约你出去玩,你好意思不去?可出去了,总不能老让人家请客吧?一次下来就是几百上千,一个月这样的应酬少说都是十几次,那钱就跟流水一样‘哗哗’的往外流着,可你能截了谁?

刚中奖的那会儿,其实就想靠着这些奖金,太太平平的过完下辈子就好了,可不知不觉进了这名利圈,很多事就由不得你。享受过被人尊重的感觉后,谁还愿意再做回那个被人看不起的小市民?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没办法,只能尽快想办法赚钱了。凭着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学习和了解,我觉得自己似乎也摸到了一些做生意的门道,开始几万,十几万的拿出一些钱来‘试水’,这里面有赚有赔,但总的来说成绩还算理想,至少也被我做成了几单生意,赚得虽然不多,但给了我信心,胆子也开始大了起来。

尝到了做生意赚钱的甜头,我渐渐也就放开了手脚。听说这房价以后肯定要涨,先是买了两套房产,又盘下了新扩建的市场里的四个门面,一边收租,一边等着它们增值。后来,又凭着玩摄影结识的一位政府领导的关系,成立了一个皮包公司,倒也做成了几笔业务,手头边一下又宽松了许多,总算是松了口气,可因为要上下打点应酬,开销也更多了,真算下来,每个月其实也就能勉强扯平,不至于亏空而已。

可是到这里,我的运气似乎也就用光了,没过多久,那个政府朋友就被调走,没有了他的关照,我的公司一下就没事可干了,光凭几处房产的租金哪够家里的开销?为了重新打通关节,我拼命的拉关系,找门路,大把的钱撒下去,倒也勉强接到了几笔业务,可赚的钱还不够请客送礼的,更别说他们还经常给你拖欠……可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不做,再回去坐吃山空吧?

请客,应酬,送礼,接到生意,自己垫钱把生意做成,然后为了拿回欠款,再请客,送礼……每天忙前忙后,听着别人一口一个‘老板’的叫着,看起来似乎挺光鲜,可实际上只有自己才知道,那全都是强撑着的,到后来都不敢去算账,只感觉手边的活钱是越来越少,有几次,甚至都差点闹到要靠借钱来渡过难关了。

现在想想,我可能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可当时我根本不可能承认这点,因为我每笔生意单从账面上来看,那都是赚钱的,而且每笔生意做成后手头的确都能宽松一阵,所以哪怕明知是赔了,我也不愿放弃,因为我已经没办法舍弃现在的生活,没办法舍弃这虚幻的地位,更重要的是,我自己其实也很清楚,家里的钱已经不多了,一旦结束公司,我很可能就会被打回原形,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付出了那么多,总算让我等到了机会,接到了一笔大生意。满怀希望回到家里,却发现存折上已经空空如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房产吗?用它做抵押向银行贷款,生意到底还是给我做成了。可是,到了结款时,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政府又把该给我的钱给拖欠了——只是这一拖,时间比较长,足足拖了我两年。

政府可以拖你的钱,但你绝对没办法拖银行的钱,时间一到,见我没办法清还贷款,他们直接就没收了我的房产和店铺,而这时候,老婆突然又跟我提出了离婚,原因是她发现了我跟公司的秘书有染。

一夜之间,我就变得山穷水尽,妻离子散。不过,我并没有就这样认输,在离婚后,我把房子和家里剩下的钱全给了老婆女儿,自己则每天追着那些当官的要债,不知受了多少白眼,但总算是把钱要了回来。拿着这最后剩下的二十多万,我就像个赌徒一样,全指望着靠它来翻本……没错,如果省吃检用,这二十万也够我用上好些年了,但一个享受过成功滋味的男人怎么可能还会安于平淡?就算明知前面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时我也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结果……呵呵,看到我这幅模样,还有什么好问的?其实到了这一步,生命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心里唯一还放不下的,就是我那女儿。之所以还留着这条命丢人现眼,也就是想亲眼看到她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好在,这一天也用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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