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靖肃手让客，待分宾主坐定，李翊也不客套，端起刚换上来的新茶，刮开浮沫儿，不紧不慢的呷上一口，半眯着眼打量了楚靖半晌，才悠然笑道：“想来昨夜王爷府上，有些不大平静罢？”
楚靖到底还年轻，闻言心里一紧，脸上就露出一些异样来，待他查觉失态，索性也不再掩饰，喝退了下人，两眼中闪烁着寒芒盯紧了李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李相从何而知？”
见他如此，李翊脸上笑意更浓，将身子往椅背上靠去，缓缓的道：“老夫从何得知并不重要，要紧的是，那几名刺客，是谁的人。”
“李相亲自过府，就为跟本王说这个？”听他这话，楚靖反倒松弛下来，淡淡一笑，指尖掐弄着腰间玉结，余光停留在李翊脸上，眼神却飘往别处。
看这少年转瞬间便已沉住了气，李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低笑道：“王爷就不关心，罗府里暗蓄的死士，怎么会来睿王府上做客？”
楚靖唇角微扬，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看入李翊眼里，似笑非笑的道：“本王倒更关心，你李相在这里头，出了多大的力？”
李翊一愕，随即哈哈大笑，神色间老态俱无，摇头叹笑道：“后生可畏啊，王爷虽还年少，锋芒之盛就连老夫亦不敢仰视了。”
说本王锋芒过显么？楚靖心下冷哼，却仍淡淡的道：“不敢当，李相老成谋国，应知人若死了，一切皆成虚幻泡影，无论您今日是为何事而来，所得也只能是个‘空’字。”
当真是寸步不让，李翊不由苦笑两声，听楚靖句句直指要害，他索性坦然道：“老夫亦不曾想到，他竟能调动血影。五名影徒齐出，无论去哪位将军府上，都能掀出一层血浪来，王爷也当真了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全给留下了。”
他？楚靖心念电转，将自己的猜测和李翊话缝儿中透出的意思连在一起，心头顿明一片雪亮。
东宫原本无主，陛下龙体又一向不好，待撒手殡天，无论扶谁为帝，将来这天下终难逃李、罗二姓，因此他二人这些年虽架空了楚帝明争暗斗，私下里网罗文武、积蓄实力，在明面上却均对建和帝极为恭顺，这固然是君臣间多年的情份仍在，更为的建和帝只是无心权政，并非昏聩之君，他毕竟是楚祚正统，手中自然有一批他们动不得的忠耿之臣，这股势力非但能保建和帝稳卧龙床，更让李、罗二相不敢轻举妄动。
而建和帝无子，心灰意懒之下也只顾余年过得舒心适意，一切均求一个安稳省心，这本是个皆大欢喜的微妙局面，却被个忽然冒出来住进了东宫的私生子打破了平衡。
楚彰的出现自然被两大权相视作附骨之疽，他能稳稳当当的在东宫一住半年，仍是一副从容脱俗的谪仙派头，其手段便可见一般。群臣见宗庙有继，大批中立之臣心归正统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而此时，那原本李、罗二相绝不想再见到的小皇子平安回京，局面自然又是另一番变化，他楚靖在其中处于甚么地位也不言而明。
这时候楚靖堪比奇货，李、罗二人争相拉拢尚还不及，自然不会想致他于死。楚靖原本疑心太子，可凭直觉又总看着不像，更何况羽林卫和过半京营均掌握在罗、李二相手中，此时正要兄弟同心，以太子的精明，也绝不会选在此际对他下手。
直到李翊几句话出口，楚靖这才心下恍然，这二相均有意推他为傀儡，只要打着他睿王的幌子，一但争得帝位，将对方踩在脚下自是轻而易举。李翊下手为先，为使他与罗克己互生仇隙，便不知怎么挑唆了罗府中人，而李翊口中的“他”，除那个欺孺弱凶恶似虎，临刀枪胆小如鼠的草包罗公子，却还能有哪个？
只是依那罗宁的性子，能让他起胆暗调死士欲刺杀皇子的事可当真不多，自己初到京城，今日之前连街头都未曾上过，哪里惹得到他？倒是那血影，莫不是血色的后身？原来竟在罗克己府中蓄养。
楚靖心中于刹时间转过这许多念头，他听李翊言中之意，似是对染墨轩中发生之事一无所知，倒是心头大定。
却见李翊神色一整，诚挚的凝视着楚靖直言道：“凭王爷的英明睿智，自然早料到老夫来意。老夫一生阅人无数，观王爷志向非小，才具胸襟亦非久居人下之辈。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东宫那位绝非平庸，将来怕是未必能容啊。”
这话字字诛心，楚靖听了却眼角都不带颤动一下，嘴边浮起一丝嘲弄，修长的手指仍捻在腰间那条结了连串碎玉的如意绦上，径自盍目不语。
李翊却也不急，便如未曾说过这惊天一语般，意态悠闲的环顾厅中，眼中满是缅怀之色。
远处更梆声响隐隐传入这寂静已极的厅堂当中，已是二更了。
待两指将最后一节碎玉捻过，楚靖心头委决已定，当下不再矫作，唇间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来：“财、权。”
李翊见楚靖在景乐宫那般作态，今日又字字为先，三言两句道破了自己设下的局，还道此事极难，却万没料到竟这么轻易就让他点了头，更绝没想到这位读了十来年圣贤书的读书人，竟如此直接了当的吐出这俗不可耐的两个字来，当下便不由一怔，心中暗起警意。
却将目光转往楚靖，老脸上挂满了慈祥的微笑：“这等小事自然不劳王爷挂心。”
楚靖双目蓦然张开，神色峻然直视李翊，声音冷得如三九寒风一般：“本王可甚么也不曾答允过李相。”话毕将已渐冷的茶盏端起，缓缓喝下一口凉茶去。
李翊眼中嘲讽神色一闪而逝，却哈哈笑道：“奸罗恶李嘛，老夫恶声远扬，不敢牵累王爷。”说罢也不再久留，佝偻着身子躬身一揖，转身而去。
同流合污。楚靖凝视着李翊渐行渐远的背影，唇畔泛起一丝冷笑。他是极重清名之人，心知此事若大白于众，不止忠正之臣避之如蝎，自己身为皇子，在天下仕子心中，恶名怕是还要盖过罗李二相。
他将头转往东宫方向，目色幽幽，口中低不可闻的轻声叹息：“大哥，莫让小弟失望。”
天上繁星映月，偶尔一两只寒鸦拍枝而起，绕树而鸣，整个中京城笼罩在一片夜幕当中，谁也不曾留心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宫中西角门驶出，一家家往老臣们府上访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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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听客户说样本，脑子里走神，嘴里不知怎么就溜出一句：本王明个还要去……（事涉后续情节）
看在石四这么用心写文的份上……推荐啊，收藏啊，兄弟们支持啊……声嘶力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