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宫里,将我冷处理多时的孝庄就低调地请我去慈宁宫。我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挤出一朵灿烂的笑花,摆出最温顺无害的表情,踏上了战场!
进了慈宁宫,却不见人出来迎接,几个负责打扫的老嬷嬷在院落里,见我来了也不热络,只跟我说太后在东配殿等我。
殿内香烟袅袅,想是孝庄刚刚上完了香。
“萨琳娜给姑姑请安,恭祝姑姑万福金安!”我行了一个标准的请安礼,孝庄非但没有拦我,而且还没有让我起来。我只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继续保持这个高难度的姿势,心下明白她这是动了真怒。
正当我以为自己快要老僧入定的时候,她终于大发善心,“起吧!”两个字,高贵而冰冷。
“谢姑姑!”我颤巍巍地起身,倒也不是故意装给她看,只是在南苑的最后几天委实疯狂了些,我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再说既然大boss要给咱点教训,咱说什么也得让人家心满意足才是!
“瞧这气色倒真是比在宫里的时候红润了许多!”孝庄不冷不热地瞟了我一眼,我的心却是为之一寒。
“托姑姑的福,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了得,对我调理得非常细致,如今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姑姑不必忧心!”我埋头耸背,低眉顺眼,继续摆出一副任劳任怨的小媳妇样。
“果然越发乖巧了,只是不知道是真的顺从,还是……”孝庄端起茶盏品茗,却不把话说尽,姿态之优雅,让我叹为观止。
“萨琳娜不敢。”我低下头,静静地听她训话。瞧这架势,今天估计是有出好戏上演了。
“不敢?”孝庄嘭地放下茶盅,喝道:“若是不敢,那皇上如何会不顾规矩专宠永寿宫,又带着你巡幸南苑?这叫失德,你可省得?”
“姑姑,都是萨琳娜的错!”我跪在孝庄面前,再抬头两行清泪落下,凄凄道:“萨琳娜已经劝过皇上了,可是皇上……”
我可怜兮兮地看了她一眼,咬唇道:“姑姑也知道皇上的脾气……”
“够了,哭哭啼啼的,越来越不像话了!”语气虽然不善,却好歹让一旁的苏嘛喇姑扶我起来。
“哀家不知皇上存着何种心思,废了你却宠着你,但自古没有废而再立的皇后,你可知晓哀家的意思?”
我抹了抹眼角,逆来顺受道:“萨琳娜省得,也从未想过再做什么皇后。”
“你明白就好。”孝庄的语气终于软了些,叹道:“为了科尔沁,为了蒙古,也为了大清,博尔济吉特家会再送一位皇后进宫的!”
我点点头,任凭晶莹的泪珠源源落下。
“到时候不管你真心愿意也好,阳奉阴违也好,皇上总不能老住在永寿宫的!”
“萨琳娜明白!”我低头垂目,喃喃答道。
孝庄脸色稍霁,拉着我做到她身旁,又从苏嘛喇姑手中接过帕子替我拭泪,“萨琳娜,你该知道,姑姑从来是护着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让姑姑失望啊!”
我正思索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表决心的话,却听见外间传道:“位育宫的吴公公求见。”
孝庄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眼神又见凛冽,“宣!”
吴良辅?完了,看这光景,孝庄八成以为是我找人向福临求救了。
“奴才吴良辅恭请圣母皇太后圣安!”
“起吧!”孝庄也不看他,闲闲地喝了会儿茶,方问道:“你主子叫你来所为何事啊?”
“回皇太后的话,皇上今日下了两道谕旨特叫奴才拿了来请太后娘娘您过目呢!”吴良辅恭敬地捧上手中的奏折。
“哦,旨都下了,还拿来给我过目?”孝庄嗤笑一声,接过两封折子!
孝庄的脸色由轻蔑转为惊诧,又从惊诧变为欣喜,最终化为平静。
“你下去吧,就跟皇上说哀家知道了!”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吴良辅还要说些什么,终是沉默地退下。
我不明所以,不过看孝庄这喜不行于色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知道皇上下了什么旨吗?”孝庄抿了一口茶,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我摇摇头,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皇上册命了你哦伯各(注:祖父)为和硕忠亲王,额么个(注:祖母)为和硕忠亲王贤妃。”
原来如此,只是这身后之名又有何用?不过是儿女子孙用婚姻甚至用性命换来的虚名罢了。我掩下心头的黯然,笑道:“恭喜姑姑。”
“喜从何来?”孝庄看着我笑问。
我从几案上拿起碧玉茶壶为她添茶,以微笑掩饰自己的心虚,缓缓答道:“皇上平日里脾气固然倔强,但心里毕竟还是感念姑姑的,哦伯各和额么个在天之灵也必能得以安息。”
孝庄听了,眉眼里终于收了锋芒,叹道:“你这孩子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又道,“知道皇上下的另一道圣旨是什么吗?”
“萨琳娜愚钝。”我颔首应道。
“皇上已经决定聘你堂兄科尔沁国镇国公绰尔济的女儿为妃了。”孝庄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其实我早从苏勒的来信里知道五月初要发生的事,也可以说是我催促福临回宫变相促成了这件事,可是当从孝庄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仍是刺痛了一下。
“萨琳娜以后会同新皇后好好相处的!”我毫不掩饰眼底的伤痛看着孝庄答道。
“你懂的这番道理便是最好不过了!”她拍拍我的手,似是满意我的反应。
又聊了片刻,孝庄以我体弱为由让我先行告退了。
身心疲惫地从慈宁宫出来,回首看了看肃穆的慈宁门。不禁自嘲一叹,若多几次这般斗智斗勇,我恐怕不久就要心力憔悴而死了!
“博果尔给皇嫂请安!”
我被突然出现的博果尔吓了一跳,因在慈宁宫门口却也不好发作,便装腔作势道:“十一爷不必多礼!”我装腔作势道。
博果尔瞥了一眼我身边的紫荆,道:“我额娘正说要派乌喇嬷嬷去永寿宫送些酥酪呢,正巧就碰见皇嫂了。”
“偏劳懿靖大贵妃了。”我冲他微微颔首,算是谢礼,又吩咐紫荆去懿靖大贵妃那儿取东西,免得让乌喇嬷嬷多走一趟。
看着紫荆离去的身影,博果尔忽然飘出一句:“皇嫂身边倒是藏龙卧虎啊!”
我微微一笑,反问他:“这皇宫里有几个简单的人呢?”
“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今日怎么了吗?”博果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没有开口,仍是笑着。
“今日早朝,皇上遣了镇国公巴布泰、内大臣巴图鲁公鳌拜、礼部侍郎渥赫、理藩院侍郎沙济达喇等前去科尔沁行聘妃礼了。”
“那又如何?”我挑眉问道。
他看我如此,端详了半晌,有些不可置信道:“莫非你已经知道了?”
我不置可否,却调侃他道:“小小年纪,别老唉声叹气的!”
“你还有心情笑?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博果儿皱起眉头。
“担心有何用?抑或是,这些是我能够阻止的?莫非我该寻死觅活才是?”我笑着反问他。
博果儿有些惊诧我的淡定,眉间的褶皱更深。
“博果尔,谢谢,真的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我看了一眼迷惑的他,继续道:“我已经不是十三岁那年的萨琳娜了,既然有些事无法避免,欣然承受又有何不可呢?”
“你……”博果尔的眼里闪过一瞬伤痛,我撇开眼不再看他,我讨厌别人同情的目光。
“你为何会变得如此?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以前那个敢爱敢恨的萨琳娜去那儿了?”博果儿忽然抓住我得手臂,提高声音问道。
无所谓吗?如果真的无所谓,为何我的心还在隐隐作痛;如果真的无所谓,我又怎么会如此卑微地去算计?
我瞥了一眼他搭在我臂上的双手,敛了笑容,沉声道:“十一爷请自重!”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却仍是理直气壮的瞪着我。
到底是个孩子,脾气一来,便全无分寸。
“博果儿,放手!”看他毫不退让的样子,我只好轻声威胁道,“若你再如此,我便再也没有你这个朋友!”
他终于放开我,一副倍受打击的样子。
我心下不忍,却顾不得劝他,高声道:“十一爷,你以为这宫里能够容得下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么?皇上是本宫的夫君,既是丈夫,更是君上;本宫是皇上的臣妾,先是臣下,后是妻妾,所以立后选妃之事自然是天经地义的,十一爷不该妄加揣测。”
博果尔还待说什么,我抢先一步道:“十一爷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本宫先行一步了!”
我不去看他的表情,径直离开。如果没看错,刚刚一闪而过的人影该是孝庄跟前的刘达海吧,今天这一出又不知会招出什么是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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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更,快点完结,了却一桩心事啊~~~——2012年3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