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恬斋的窗上纱着松绿色流云万福花样的蝉翼纱,碧纱如烟,和煦的暖风袭来,轻薄的窗纱随风鼓动。窗外的海棠开得正娇艳,白中透粉,浓淡相宜,片片花瓣随着微风如“绛雪”般飘落。
我坐在窗前,看着花开花落,听着风拂过花叶的沙沙声,心底一片澄静。
“娘娘,娘娘!”宝音的声音将从身后传来!
“何事?”
“刚才李嘉嬷嬷过来回话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吉时到了便可行礼。”
“好,那我们去看看冰月那边。”
一出殿门,便有馨香扑鼻,抬头看,只见那海棠枝头满是一簇簇娇艳欲滴的胭脂红芳,艳到极致的花儿散发着清香,溢满了整个庭院。
吉时一到,吴良辅便捧着制册来到永寿宫。唐嬷嬷抱着冰月,我领着永寿宫一干人等在永寿门外恭迎。吴良辅毕恭毕敬地将制册放在门前的黄案上,几名小太监抬着黄案步入正殿堂前。
“行六肃、三跪、三叩之礼!”吴良辅唱喏道。
冰月好不容易才在唐嬷嬷的帮助下跪下行礼,吴良辅擦擦汗,开始宣读册文。
“帝王敦睦九族,协和万邦。鸾书光赉,彰淑范以扬徽;象服增崇,端内则以持身。资尔爱新觉罗氏,乃安郡王岳乐之女,朕之义女也。淑姿婉娩,清懿恭谨。宜登显秩,以表令仪。兹仰承圣母皇太后懿命,载稽令典,用涣恩纶,封尔为和硕懿德格格……徽章载茂,永绥后禄。钦哉。”
宣读完毕,李嘉嬷嬷从吴良辅手中接过诏书,递给跪着的冰月。冰月瞧着那明黄的卷轴倒也稀奇,顺从地接过。可是接下来的六肃、三跪、三叩之礼却是怎么也不肯就范。这未满两岁的小娃娃,哪里受得了这番折腾,终于哇哇地大哭起来。
我瞧着心疼,再也管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上前将她搂进怀里。
“吴公公,这大礼是非得行的吗?”我一面轻哄着冰月,一面问立在一旁的吴良辅。
他倒是反应够快,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突然高声喊道:“礼毕!送!”
我抱着渐渐平复下来的冰月起身,昂首环顾四周,众人脸上波澜不兴,随着我恭送册封仪仗出门。
看着远去的仪仗,我却仍是难得松气。
“娘娘,让奴婢来抱公主吧!”唐嬷嬷道。
我看看怀里的熟睡的冰月,摇头道:“算了,就让她睡着吧,换来换去可别把她又弄醒了。这小家伙也折腾的够呛了,待会儿还得去太和殿谢恩呢。”
正犹豫着接下来的谢仪该如何是好,吴良辅却又转了回来,说福临免了冰月的谢仪,也不用向各宫嫔妃叩谢了。我虽然觉得不妥,但一来还未做好见他的心理准备,二来冰月这小家伙,估计上了金銮殿也是哭闹,便只等她睡饱后,带着她去慈宁宫向孝庄行了礼。
孝庄本来就喜欢这孩子,见了冰月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大约也知道福临已搬回位育宫,更是喜笑颜开。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等回到永寿宫的时候,我早已是精疲力竭,冰月就更不用说了。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她,捏着小小的拳头,面上挂着无意识的微笑,我的心里不禁翻涌起无尽的温柔和感动。这个孩子像个天使,无意间闯入了我的生活,慢慢弥补我心底的伤痛。但愿她能够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长大……
夜里突然刮起了大风,雷声轰隆,大雨滂沱。我从睡梦中惊醒,周遭一片漆黑,偶尔有闪电落下,窗上映出摇曳的树影,仿佛魑魅魍魉群魔乱舞。我心中惶惶,索性用被子盖住头,却怎么也无法成眠。孝庄的话,福临的话,像潮水般涌入我的脑中。我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如果福临不妥协,我难道要一直这样跟他冷战下去?可就算他妥协了,还有一尊孝庄大神……
就这样,伴着淅淅沥沥的夜雨,我睡得迷迷糊糊,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外面一片风平浪静,鸟语花香,我有些怀疑昨晚的风雨是否只是个梦境。
信步走到镜台前,任由琉璃和绿萝服侍我梳洗,一阵泥土的清香飘来,我不禁问道:“昨夜是不是下雨了?”
“是啊,娘娘被雷声吵醒了吧?”琉璃一边摆弄着我的头发,一边答道。
“外边的海棠怎么样了?”我把玩着手上的凤头簪,随口问道。
“还能怎么样?那些个花可不比咱们草原上的草,哪里经得起又是风又是雨啊?”宝音端了早膳进来。
“这海棠花年年都有,明年总会再开的。”绿萝在一旁安抚道。
梳洗更衣完毕,我出门一看,果真是一地的残红。看到昨日竞相争艳的海棠,今日便零落成泥,我愈发感伤。
盛极而衰的又何止只有海棠呢?只为韦驮而绽放一夕的优昙花,还有那在自己开得最绚烂的时候凋谢的八重樱,无一不是如此。美好的事物注定易逝,任凭人力无法挽留,然而,虽是一瞬间的灿烂,于我却成了永恒。
春风依旧,我终是不忍再看,转身进殿。
用完早膳出来,院子里的落英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了。哎,竟是连“化作春泥更护花”也不能了!
乘着暖轿,带着冰月去慈宁宫给孝庄请安,继续扮演我的孝女贤妻。孝庄有意无意地提点我,我则连连称是,她见我如此顺从倒也无话可说。我正讲着笑话逗着她转移话题,却听见刘达海在外间禀报,说福临来了。
外间传来此起彼伏的请安声,福临大步流星地跨进屋子。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恭祝皇额娘万福金安!”他倒是看上去神清气爽的,我不禁气恼。
“萨琳娜给皇上请安,恭祝皇上圣安!”我站起身来敷衍地福了福身,也不去看他的反应,依旧坐下。下意识地看了孝庄一眼,只见她不赞同地蹙了蹙眉头。我就当没看见,继续心安理得地坐着喝茶,反正最多不过治我个大不敬的罪。
福临沉默着,却能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胶着在我身上。我心下暗悔,都怪刚才一时冲动,干嘛又去招惹他?可想到我这夜夜难以成眠,他却好似无事人的样子,不禁怒从中来。
“皇上今日倒是很早,朝堂上都还顺利吧!”孝庄大约感受到了我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沉默,开口问道。
“回皇额娘,一切安好。”他顿了下,又道:“今日礼部议覆辽阳知府张尚贤奏言,辽阳应设儒学,儿臣准了他的奏。”
“哦,在辽阳设儒学?”孝庄挑了挑眉,沉吟半晌道:“嗯,这倒也不错。”
“皇额娘也赞成?”福临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喜悦。
“自汉武以来,儒家学说一直被汉人推崇,其中有很多东西的确值得我们借鉴,哀家又怎会不赞同呢?”
“那儿臣这里有一份谕旨,还烦请皇额娘过目。”福临乘机答道,将折子呈给孝庄。
“哦,什么样的谕旨让皇上还拿来给哀家过目啊?”孝庄笑着接过奏则问道,一面看了起来。
我暗暗打量她,却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最后啪的一下将折子摔在几案上,“糊涂!”我的心被震得一抖,什么旨意能把孝庄气成这样?
“这各旗命妇随侍本旗王公之母和福晋,乃是我满洲由来已久的风俗,怎可说废就废?”原来是要废除命妇更番入侍之例啊,我记得曾看到说董鄂妃就是因为这一制度得以见到顺治从而近水楼台的,后来孝庄为了制止他失德之举便下令废止,现在怎么变成福临自己提出来的了?
“‘内外伦常,首当隆重’。此例虽是满洲旧俗,却与礼法不合,必当废除。”福临说得慷慨激昂,丝毫不顾孝庄的怒气。
“好个‘内外伦常,首当隆重’!你以汉人礼法来约束八旗王公,你认为他们能服?”
“不服也得服。既是旧俗,弊端诸多,无论满汉,即应革除!”福临声势不减地回应。
“好,既然你拿汉人伦常说事,那哀家问你,你裁撤服侍哀家的命妇又合乎孝道么?”
“儿臣并非要停止全部的入侍,只是停止入侍后妃及王、贝勒、贝子、公福晋的命妇,入侍皇额娘的命妇仍然照旧,由您自己裁定,而随侍王、贝勒、贝子、公之母的命妇则由各府上报名单,候旨裁定。”
孝庄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但仍是说道:“你要改革弊政,哀家没意见;你要学习汉人的东西,哀家也没意见。但你要知道,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变的了的,你必须考虑到各旗王公的利益,否则,狗逼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儿臣自会考虑到各旗王公的利益,但儿臣更要考虑到整个大清国的利益。一则上下有别,停止命妇更番入侍后妃,更利于宫廷的管理,也合乎伦理纲常;二则命妇入侍本就只是满洲旧习,让满洲大员的妻子去侍候各旗王公福晋,而汉官却并无此例,如此一来满洲官员必有积怨;三则停止命妇更番入侍之制,既避免了入侍时人力、物力的浪费,也能杜绝官员与皇族利用女眷贿络勾结的嫌疑,绝对是利大于弊!”
我听福临这么一说,不禁暗暗点头,忽然听孝庄喊我道:“静妃,我听说前些日子俄莫克图的福晋入宫随侍被你打发了,今日你正好说说理由,看看是不是和皇上不谋而合!”
我真是比窦娥还冤,这命妇更番入侍的制度我当时压根不懂,只觉得这些不熟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荡着实心烦,便让福临把分在永寿宫的命妇打发了。却没想到孝庄居然知道,而且她似乎还认为福临这旨令是我怂恿的,天知道我已经好多天没见他了!
心里虽然纠结,嘴上却不得不答,“回姑姑的话,萨琳娜不懂汉人那些伦常礼仪,只是平日身边伺候的人已经足够,再让命妇入宫随侍未免浪费人手。”我想了想,又笑道:“再说,我有空便想带着冰月过来慈宁宫陪姑姑和诸位太妃,想必其他各宫的妹妹们也必是如此想法,让命妇入侍各宫还不如让他们来侍奉姑姑呢!”
“你这丫头的嘴现在是越来越甜了!”孝庄笑着说道,神色稍霁,又对福临道:“这次就只好如此了,以后若有如此重大的决策,定要先拿给我看看!”
“儿臣谨遵皇额娘教诲。”福临点头称是,语气却冷冷的,很明显口不对心。
孝庄又接连问了几桩政事,福临皆是淡淡答过。孝庄看他一脸敷衍,也来了气,说是乏了,让我们跪安。我虽然不想,也不得不和某人一起退了出来。
~~~~~~~~☆~~~~~~~~我是翼翼的分隔线~~~~~~~~☆~~~~~~~~
这章修改了一周,一方面是在虐和不虐中挣扎,一方面是太忙了,好多事,想骂人(⊙o⊙)…现在去参加饭局,还是工作~~——2012年2月18日
昨天改到今天凌晨1点,结果2点多突然被晃醒了,怀疑地震或是幻觉,然后就想着自己不该些什么魑魅魍魉,于是我做了和娜娜相同的事,扯了被子蒙头,不同的结果,大睡。今天发现,河源地震了,于是回忆着那种惶惶的感觉继续修改。——2012年2月16日
拜求票票、收藏和留言。。。。XOX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