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保护自己,还仰着脖子地往天上望……”福临看着我,嘴里一个劲地说个不停。
我但笑不语,要知道在现代,因为城市光污染,要这么清楚地看月食可是非常难得的。
“很美!”
福临愣了一下,脸上飞上一抹可疑的红晕。呵呵,他不会以为我在说他吧?
“月亮很美!”我补充道。
他果然尴尬地转开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这时,月亮的边缘已微微现出一叶银边,像弯弯的柳芽儿,渐渐变大成了镰刀状,而后又变成小船,最后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像一面大玉盘悬挂在天穹之上。
“多美啊!这么难得的景象,有什么好怕的?”我感叹道。
“的确很美。不过天狗食月在百姓看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福临低下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路人。
“哪有什么天狗吃月亮,不过是地球转到太阳和月亮的中间去了,挡住了太阳光,太阳光照不到月亮上,于是便形成了月食。等到地球转过去,月亮自然也就亮起来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道:“汤玛法也是这么说的。”
我心虚地掩饰道:“其实早在东汉,张衡就说过,月食是地影挡住了日光而形成的。多看看书就知道了……”
他突然把我揽在怀里,柔声说道:“知道吗?刚刚我在人群里,生怕你又不见了。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却觉得我们好像隔了一世那么久。我好想你!”
闻着他熟悉的气息,我的泪不由自主地滑落。
福临,你知道吗?我们真的隔了一世那么久。
福临,我也好想你。我以为不见便能忘记,我以为总有一天可以有另一个人来取代你,可为什么午夜梦回,我总是想起你?
仅仅是因为萨琳娜的记忆吗?可为什么我还会想起蓬莱阁上的初见?还会记得南苑的相处?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他的手臂紧紧地抱着我,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发,他的呼吸似有若无地呵着我的耳朵,此时的我在他怀里,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轰”的一声,灿烂的烟花在天边绽放,我抬起头,他的眼里流光溢彩,他的大手紧紧包裹着我的,十指相扣,心心相印。如果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停留……
不,我不要如果!人的一生太短暂,我不想等到最后一刻才遗憾地说:“如果当初……就好了。”既然这是上天安排给我的宿命,逃不开,躲不掉,那就试着欣然接受吧。
“福临,你清楚我是谁吗?”我明知道这是个给自己添堵的问题,却还是问了出来。
他盯着我,眸子里眼波流转,有片刻的茫然却很快恢复清明,“我不知道你是霖儿还是娜娜,但我清楚,我想要眼前的这个人,我想要你!”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却透着股坚定。
“福临……”我唤着他的名字,想要解释我既是萨琳娜,也是萧霖,但却又觉得多此一举。他说得对,让我动心的是眼前这人,他是罗林或是顺治又有什么关系呢?“福临,这次你可要牢牢地抓紧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再一次找到回来的路了。”
他再次用双臂紧紧地抱住我,嘴里喃喃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放手了,谁也别想跟我抢走你!”
福临,你的感情炽热得像火焰,灿烂得像烟花,但他们是那么的飘忽,那么的短暂。
我不知道重新回到你身边会是怎样的结局,但此刻的我愿意抛开理智,顺从自己的心义无反顾地飞身奔向你,就好像飞蛾的宿命本就是飞向火一样。
我要用我的全部去赌一个未来,即使你的命运已经写进了历史,我也不准别人抢走你,哪怕对方是死神,我也不准他从我手中夺走你。
烟火终于燃尽,绚烂的夜空再次恢复平静。然而很多年以后,我都还记得那晚夜幕中的烟火,那天幕下的人,还有那久久不散的承诺……
“为何不问?”福临拉着我的手,将五指握入掌心,柔柔地问道。
“问什么?”我垂首浅笑,佯装不懂。
“问……”
我抬头看他,略略扬眉,果然见他有些恼羞成怒,便笑道:“问为何是你,对吧?”
“还笑!居然跟别的男人看花灯!”说完,他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执起我的手轻轻擦拭。
“为何不可?叔明是我朋友……”不待我说完,他居然在我唇上咬了一口,然后迅速转头。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他耳根子也红了。
“以后不准这么亲密地叫别的男人。”
“噢……”我低低地应着,突然发现自己答应的是什么,反抗道:“福临,我不是你的私有品,你不能限制我交友……”
“不准,就是不准。”他霸道地说道,语气却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字是很亲密的人之间叫的。”
“噢,那我以后不叫就是了,我又不知道。不过你不许用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我愿意跟你回去,可不是要找个男人来对我发号施令的。”我有些气恼道。
“我是……我以后不会了。”他本还想说,看着我有些生气便噤了声。
看见他吃瘪的样子,我心里那点儿不痛快也作浮云散。呵呵,看你吃醋也是在乎我的份上,就无视你的大男子主义了。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从朱慈炯怀疑我是让他们中伏的奸细开始,我便在想,除了我还有谁更有当奸细的可能。农庄里就我们这些人,而出事之后人就更少了。我百无聊赖之时便会找张庆聊天,然后居然发现这个人看似愚钝实则精明。再来便是他的名字,我总觉得耳熟,后来无意间想起位育宫有个叫做‘张喜’的小太监,琉璃当时还说这名字喜庆,如果有个兄弟该叫‘张庆’。”
福临看着我,眼里有些惊讶,又像是赞许。
我继续道:“当然,这一切都可能是巧合。真正让我确定的是,宝儿出痘的时候他立刻请来了吴大夫,这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吴大夫的那张药方。”
“哦,药方?”他挑眉问道。
“那张的药方的格式不同于民间大夫惯常的体例,而是和宫里的太医们惯用的一样,而张庆却说他只是个寻常大夫。”
“原来如此。”
“但我还是不敢确定,若你知道我的所在,为何这两个月都没有动静呢?”
福临接口道:“所以你把你父王送给你的玉扳指给了吴太医作诊金,好让我能确定你的身份。”
“没错,我想你肯定还在苦恼我的身份,故而不想打草惊蛇。而另一方面,朱慈炯那些关在刑部大牢的兄弟部下同样没有消息,很显然,你似乎在用他们作为筹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我把扳指给吴大夫,便是想探探他。寻常百姓人不见得会识玉,就算会识的看到这样上乘的玉器也应该喜形于色了,可吴大夫除了开始的一丝惊讶,而后却想看惯世情似的,想必是有人交待了。这岂不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
“推理的不错!”他伸手蹭了蹭我的脸颊,凝视了片刻,忽然抱紧我,“别再离开我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伸手回抱他,耳旁似乎能听到他令人踏实的心跳。“福临,在南苑的时候我是失忆了才会离开的。”
“失忆?”他紧张地看着我,眉间轻蹙,“可是磕着碰着了?要不要紧?咱们现下就去看大夫!”
我抿嘴笑道:“放心吧,我现在已经恢复记忆了,不然怎会心甘情愿回来?”
他长叹一口气,似乎还是不放心,又道:“不行,还是先回宫给御医们瞧瞧!”
我忙拉住他,安抚道:“真的不用了,何太医不是已经看过多次了吗?”
“何太医?”他满脸的难以置信,“难道你不是出宫后失忆的?”
看来他是关心则乱,出宫后失忆然后滞留于宫外最后逃走似乎是对萨琳娜身份的最好解释,但这却不足够解释萧霖的言行,与其等他后面继续猜疑,还不如一次让我的存在合理化。“福临,其实我在位育宫醒来时就失忆了!”
“你……”他看着我,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将我紧紧抱住。
“福临,你相信神佛吗?”后世的很多野史都说顺治是诈死去了五台山当和尚,所以我直觉让他相信神佛之说应该不难。
觉察到他微微点了点头,我艰难地继续着:“那天,我跪在佛前……祈求上苍……能够给我一个和你再续前缘的机会……”我感觉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别说了,我们的缘从来就未断过!”他的声音有些深沉,手臂越发用力地抱着我。
我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既然开了这个头,就不可半途而废。借尸还魂之说未免太过骇人,以防被当妖魔鬼怪烧死,我觉得还是把一切往神佛身上引,再说这本来也算事实。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慢慢叙述道:“佛真的听到我的祈求了,在我昏迷的日子里,他带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西方极乐世界?”
“恩,大约是吧!那是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的高楼耸入云间,天上还有会飞的马车。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汉文,书画,还有古筝,虽然不精通,但至少能勉强……”
“我从没想让你变成什么才女,我只要你做我的娜娜就好了!”
我心底有些微酸,这是时隔五百年才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我勉强笑笑,“是啊,所以我央求佛将我送回来了。可惜一觉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不记得宫里的一切,便有些害怕。后来机缘巧合又遇到你要让我进宫,便拼命的想逃……”
“你再逃试试!”他抱着我,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那不是什么都忘了嘛!不过也得感谢这次逃跑,这不是恢复记忆了吗?”
“你还说?那海子那样大,怎可这样伤害自己?”他显然恼了,提高声音道。
“我现在会游水了,当然是有把握才跳的,又不是寻……”“死”字未出口,就被他捂住了嘴。
“不准乱说,不准再做傻事,不准这样伤害自己……”他一连三个不准,语气有些慌乱急切。
“嗯。”我点点头,发出一个鼻音。
他松开手,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娜娜,我怕了,真的怕了!”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轻道:“我回来了!福临,我在你身边呢!”
“是啊,你回来了!”他微微喟叹道:“感谢佛祖!”
我撇撇嘴,神佛之说果然是无往不利的。突然想到朱慈炯的事,决定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你却合着别人来算计我?”
“我……”他果然语塞。
“别否认,事实胜于雄辩。”我瞪他一眼,道:“我本来以为你抓住那些人是为了引出朱慈炯,后来却发现你似乎改变主意了,而有人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既然如此,与其被别人欺骗,被别人利用,不如我先化被动为主动。”
“我不是要利用你,我是担心他们对你不利,你知道你的身份……”福临忙解释道。
“行了,我明白的。”见他当了真,我忙捂住他的嘴,柔声道:“福临,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回来的,你……”
“娜娜,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伤害你的人,我不会放过的。”
我心下一惊,忙道:“不,福临。他们没有伤害我,张庆应该都告诉你了,他们都对我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信守诺言,放了刑部大牢的人,放过他们。”
他愣了愣,眼里的柔情化为层层迷雾,让我看不清楚后面的情绪。
“我知道,这样有违法纪,更何况他们是刺杀你的人。但……”我见他似乎并不太排斥,继续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杀了他们,只会激起更大的民怨。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满汉一家’吗?”
“‘满汉一家’?”福临喃喃地念着,终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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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翼翼的分隔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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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应该是昨天了)生日,暴饮暴食得睡不着,于是继续修改。这章改动还挺大的,我觉得太纠结这个逻辑让人裹足不前啊!——2012年2月11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