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头蹲在地上，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来了？”苍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抬起头，在孝东陵遇见的那位算命老者正怜悯地看着我。
“是你？”
“正是老夫！”
“怎么回事？这只是一个梦对不对？”
“是也，非也。”老人捻着白胡子答道。
“什么意思？行了，甭管什么意思，您快送我回去就成！”
“回去？回哪里去？”老者笑了笑，问道：“当真全忘了吗？可是你自己要来的！”
“我自己？！”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这老头莫非老年痴呆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的？！”
“我来解释吧，爷爷说话总是这么故弄玄虚。”一个红衣少女突然从我身后钻出来，做了个鬼脸说道，还好我心脏够强。
“因为萨琳娜临死时，在青灯古佛前许下心愿，要与福临再续前缘，所以我们就帮你回来了！可是你却将前尘往事给忘了，看着你们两个磨蹭来磨蹭去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求爷爷在你昏迷的时候，给你制造一个关于萨琳娜过去的梦境，刺激你的记忆……”
“停！是她许下心愿，关我什么事？”
“哎呀，萨琳娜是你的前世！你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你所见到的一切既是你的梦境，也是你前世的经历啊！
“什么前世的经历？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要回现代去，我不要别人的记忆！”
“哎，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啊？萨琳娜就是你，你就是萨琳娜啊！和自己较真很有趣吗？你不承认是吧，那我现在带你去重温一下。”
说完，不待我反应，她就拉着我飞进一团迷雾之中。
……
红衣少女已不知去向，我环顾四周：熟悉的雕花大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镜台……这里是位育宫。
黑暗里坐着一个人，我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楚那人的面庞。她的眼眸里没有神采，没有泪水，只留下一片空无，一片干涸。
“皇上，皇上！”是宝音的声音。
门轰地一下被踹开，一身秋香色常服的福临冲进来。他环顾四周，看见坐在黑暗中的萨琳娜有一瞬间的愣忡。
惊讶过后，他迅速走到萨琳娜面前，拽起发呆的萨琳娜，“你疯了吗？你居然去推她，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萨琳娜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皇上，公主她……”宝音担心地说。
“滚，这里没有什么公主！”
宝音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萨琳娜轻声地说道：“宝音，你出去吧！没事的。”
宝音犹豫地退了出去。
萨琳娜继续冷冷地看着福临，福临的语气软了下来，“你是怎么了？你明知道她怀了朕的骨血，你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推她呢？就算你是皇后，你也背不起谋杀皇族血脉的罪名啊？”
“众目睽睽？嗬嗬……”飘渺的笑在萨琳娜唇角绽放，她摇摇头，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应该在背地里动手脚呢？”
她顿了一下，直视福临的眼睛充满嘲讽，“像皇上一样吗？”
福临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两手颓唐地放了下来。
“怎么，我说中了？哈哈，谋杀皇族血脉？多大的罪名啊！可是皇上你呢？你杀死了我们多少的孩子？至少她还感受过孩子的存在？我呢？我呢？我连做额娘的机会也被抹杀了！”萨琳娜拽着福临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叫道。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福临抓住萨琳娜的手，急急地解释。
“没有？是没有在我的膳食你下药？还是没有搞大那些女人的肚子？”萨琳娜奋力挣开福临的禁锢，“放开我！爱新觉罗·福临，你不觉得你很脏吗？”
“你……”
“怎么？刺痛你了？”萨琳娜斜睨着他，“难道不是吗？为了蒙古的势力，你娶我；为了笼络佟家，你纳了佟妃。让我想想，接下来你又会让哪个女人爬上你的龙床……”
一声响亮的耳光响起，接着又是一声。
萨琳娜迅速地回敬了福临一下，扬起眉道：“你凭什么打我？没有科尔沁的支持，你以为你能坐稳这个皇位？哦，瞧，我忘了，你是最会过河拆桥的人了，多尔衮王叔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你……”
“我怎么？又说中了对不对？爱新觉罗·福临，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小人！多尔衮王叔不但是你的亲人，还是你的恩人，他帮你登上皇位、稳定政局，迁都北京、统一中原，可你呢？他一死，你便论他的罪，抄他的家，掘他的坟，鞭他的尸，你还有什么没有做的？你还是人吗？”
“不准你提他！”
“我偏要提！你到现在还怕他是不是？从小到大，在他面前，你就没活得像个男人过！我告诉你，他在我眼里就是个大英雄，是个真正的男人，如果不是答应你来北京，我宁愿嫁给他做福晋！”
“你……”福临气得扼紧萨琳娜的脖子。
“很恨我是不是？那你杀了我啊？要不你废了我也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向蒙古交代！”萨琳娜声嘶力竭地叫道。
福临的手越收越紧，萨琳娜却仍是不服输的望着他。
福临最终还是松开手，摇晃地朝门口走去。
“咳，咳……”萨琳娜缓过气，对着他的背影道：“爱新觉罗·福临，我告诉你，我是科尔沁的公主，是你堂堂正正从大清门迎娶的正宫皇后。只要我在这位育宫一天，这个宫里头就甭想有别的女人给你生出孩子！”
福临停在门口，最终还是跨了出去。
……
时空转换，福临和萨琳娜突然从眼前消失，我仔细一看，仍然是在位育宫，只是萨琳娜已换了身月白色万字花旗袍，正看着案上的明黄卷轴发呆。
我凑近一看，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自古帝王、必立后以资内助。然皆慎重遴选、使可母仪天下。今后乃睿王于朕幼冲时、因亲定婚。未经选择。自册立之始、即与朕志意不协。宫阃参商、已历三载。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足仰承宗庙之重。谨于八月二十五日、奏闻皇太后、降为静妃。改居侧宫。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注1）
“未经选择？我终究只是你的逼不得以吗？你明知道我最爱热闹了，还降我为静妃，你是要惩罚我吗……”萨琳娜轻轻地问着。
“你还是丢下我了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呢？”她抓住自己的胸口，喃喃说道：“心好痛，好痛……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拿着那卷圣旨静静地往西套间走去，位育宫的西套间陈设着着法器供物。
萨琳娜跪在供案前的蒲团上，虔诚地叩首，“神灵在上，信女博尔济吉特·萨琳娜恳请上天慈悲，让我得偿夙愿。我愿用今生的阳寿，换取一个和他再续前缘的机会！下辈子，不求富贵，不求美貌，只求两心相许，白头偕老！”
她又拜了拜，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白瓷碎片，猛地朝手腕割下去。我想要去阻止，手却穿过她的身体。
她的血越流越多，最后浸透了那明黄的圣旨，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只听到她最后呢喃道：“九哥哥，来生我要做你想要的女人，决不让你有机会废了我！”
……
注解：
1．改自《清世祖实录》顺治帝给礼部的敕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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