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很……没创意”,这是谢琅在李昭等人的簇拥下经过荆州府衙的正门,来到公堂前的第一反应。
“看来不管经过了多少年,哪怕是穿越了时空,人类在政府机关的布置上还是一样的没新意”,谢琅带着一抹颇为天真地微笑,恶意的腹诽着这衙门的布局——眼前的一切和自己前世在影视剧中见到的古代衙门果然是大同小异,公堂左右摆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在公堂两旁站的也是穿着同一服色的三班衙役,一个个持棍肃立。
在公堂正中的屏风前摆放着知府老爷的公案,案桌上一字排开了四个签筒,每个签筒上各写着一个字,合起来正是“执法严明”四字,其中“执”字签筒里插的是一大把“捕”字签,而其他三个签筒里则分别插着白、黑、红三色的签子。
公案后端坐的那位一身绿色官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应该就是周瘸子的姐夫周知府,在他的左手边则站立着另一个形容还算儒雅的中年男子,想来应该是师爷一类的角色。在公案上方则高高悬挂着的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
“除暴安良?!”,谢琅很有些目瞪口呆的立在了当地。
“竟然不是‘明镜高悬’?”,明显被雷到了的谢琅喃喃自语道。
“少爷您说什么?”,一旁的李沫凑过来问道,自打和谢琅之间成就了这所谓的“师徒名分”后,这家伙平日便有意无意的总是往谢琅身边凑。
“没什么,我们进去”,谢琅收敛心神,却还是忍不住最后念了一句——“还好也不是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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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知府周秉衡现在的心情非常非常的糟!
他的小舅子刚刚身故……
但这并不是导致周知府心情压抑的主因。正相反,对于自己那个几近于臭名昭著的瘸腿内弟,周知府内心的厌恶与不屑绝不比这荆州城里的任何人少上半分!只是,周淮的身死,不但意味着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每月里来自悦来当铺的供奉都会少上许多。更为重要的是,当周知府再想做一些身为官员不太适合做的事情时,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而周淮的身死也毫不让人的意外地在周知府家的后宅引起了一场激烈的家庭风暴,不幸中的大幸是,尽管经历了丧弟之痛的知府夫人对知府大人大打出手,但还是给周秉衡留了几分颜面,她并没有对知府的那张脸上下其手——而只是将周知府无辜的小肚子当成了自己的发泄对象!
所以周秉衡的胃现在很痛,非常痛,简直是痛不欲生!
因此,当听到钟悍梁在公案前禀报说这个案子很可能另有隐情的时候,周秉衡在那一瞬间几乎有一种一把掐死这个不懂事的捕头的冲动!
另有隐情?还要有怎样的隐情?那个曾阿牛已经当堂认罪,也是这个钟悍梁,以一个人犯认罪后再不能法外加刑为籍口,生生的拦住了周知府对那个面目可憎的屠子大刑伺候的意图,害得周知府在返回内宅后不得不多挨了几记夫人的老拳。
而现在他居然说那案子可能还有隐情……
只是,虽然周知府早已报了一个就此结案的心思。但哪怕仅仅是顾忌到夫人的拳头,他还是得登堂问案,把这个案子审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府夫人自幼与周淮这个弟弟相依为命,如果让她知道了知府大人就此将案子糊涂了事,让所谓的“真凶”逍遥法外的话,那恐怕周知府连一夕安枕都会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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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周知府左手抓起惊堂木用力的一击桌案,心中烦闷,手上的力自然使得大了些,看上去颇有些声势。
“原来官员审案还真的要用这玩意?”,在李昭等人的护卫下挤在了观看大人审案的人群里的谢琅自言自语道。
作为本次开庭的主角的吕秀才自然不能和谢琅这看客一样的清闲,他起身走到公案前面那两块为原、被告跪着诉辩而设置的青石板前,坦然道:“秉报大人,小人吕德林,大魏琪祥十一年州试文武双秀才,依大魏律,身有功名者,可当堂免跪。”
知府大人微微一愣,似乎在回忆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那师爷见状急忙凑到知府耳边耳语了几句,周秉衡点点头,再看向吕德林时目光中已存了几分得意。
“吕德林,如果本府没记错的话,你便是三月前在那天香楼上寻衅滋事,事后又恶意毁谤悦来当铺掌柜草芥人命的那个刁秀才吧?”,周秉衡的话语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刻薄——这几日来周知府在夫人那里饱受荼毒,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对象,自然也就不会再给这个无权无势的秀才留什么体面。
吕秀才苍白瘦削的脸上霎那间浮现出了两抹异样的红晕——这便是我荆州百姓的父母官?
一抹讥讽开始在秀才的心头弥漫,曾几何时,他一直相信自己只要一朝登科后,便可春风得意马蹄疾!由科举而入仕途,这样的未来曾是他寒窗苦读的最大支撑……但即便入仕又能如何?难道便如眼前这位父母官这样,好恶由己,是非不分乃至徇私枉法?
如果谢琅能知道秀才此时的心理活动的话,估计一定会对自己这三个月来煞费苦心潜移默化的成果深感自豪!想想看,一个原本奋发上进的有为青年,仅用了不足百日的时间就被成功的改造成为古代愤青,这种蛊惑人心的功夫可不是人人都有……
“学生不知大人此话怎讲?”,吕秀才向着公案之后的知府大人一拱手,做足了门生弟子的架势,但语气中却半点恭敬都欠奉:“学生自束发以来,平日里言行均按圣人教诲,不敢越雷池半步,又怎么做下这等寻衅滋事的下三滥勾当?!”
“至于三月前之事,分明是周淮那厮在天香楼上调戏……”,吕秀才思忖了一下,继续道:“调戏他人,学生见其恶行恶状,出于义愤而发言阻止,却不料那厮竟指使恶奴伤人,学生这才不得不出手自保。”
“还好还好”,人群中的谢琅听到吕秀才说出“调戏他人”四个字后,不由得出了一口长气——还好秀才反应够快,没有说出“调戏良家妇女”这几个字,否则一会谢琅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出场了——难道还要他当堂承认自己是人妖不成?
堂上的吕秀才自然不可能知道堂下谢琅心中的千回百转,满腔愤懑的他此时已是越说越快:“至于大人所说的毁谤之事——学生请问,周淮乃是大人的妻舅,大人可听说过自家阖府上下有何人染上了痨病?”
公案后的周知府面色一寒,却并未答话。
吕秀才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即然大人家中无人身染此等恶疾,那学生更要问问大人,那周淮将这荆州城内大大小小所有药铺中的痨病药全数买下,究竟所为何事?难道他自己也知道开当铺有违天理伦常,要开药铺悬壶济世为自身赎罪祈福不成?”
“非也!”,秀才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几分金石之音,“周某此等行事,只是因为学生的母亲已经身染肺痨多年!他买下这城中所有的痨病药,要得便是断了学生母亲的生机!”
听审的人群中开始传出阵阵喧哗,大堂上的钟悍梁脸上也露出了不忍之色,但那位周知府的脸上却是本分情绪也无。
“学生曾亲往周某的宅第,求他给学生母亲留一条活路,学生愿来世做牛做马以报,结果那畜牲……”,吕秀才几乎已不能成言:“那畜牲先是让手下的恶奴将学生打得半死,而后又当着学生的面将所有的痨病药统统投入了他家里的金鱼池,生生的掐断了学生母亲的最后一线生机……”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有杀周淮的动机了?”,周知府冷冷的开口道——他虽然惧内,但却并不乏三分清明,大堂上秀才的短短几段话后,他对于钟悍梁所说的“另有隐情”所知何事已是了然于心!
“不错!”,秀才昂首道:“学生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闻听此言,大堂上下的钟悍梁和谢琅立刻同时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