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曾给予希望的话，就一定不会失望的对吧。
他说的没错，一百年前的旧事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之上，如今就是要讨个公道，那人也转世轮回了。
更何况正如谭禹说的，无知也是罪。
“走吧，回家。”我伸手去拉谭禹，他由于在盛怒之后没有接受到我的攻击，好像出了点岔子一样呆滞了。
“十七……”他突然明白过来，牵住了手。
“我知道我太蠢，不过就这样蠢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踩过白樱道，踢开粘在群角的丝络。
如果半生辛苦换来的仅仅是错掉的姻缘，我确实是蠢，可是却不曾后悔。
“不，你还是太蠢了……”
“即使是挣扎也要活下去么，我明白。”睁大眼睛表示决心，换来的是谭禹的白眼。
“我说，你没发现自己走反了么？”
“……”
在英明神物无所不能出得厅堂下的厨房的谭禹大爷带领下，总算是成功找到了‘门’。
我以为葛九一定是累的精疲力尽了，谁知道一出来就看见他支着胳膊摆弄我的簪子，好生生一根压花簪被他掰开又捏成了圆圈。
“你搞什么鬼！”
他毫无半点自觉，一边摸着簪子：“你看，我给你重新做了一下，照着海螺做的，好看么？”
“放屁，这分明是一坨屎！”
——————同学买的施华洛世奇海螺水晶很像屎的分割线－－－－－－－－－－－－－－－－－－－－－－－－－－－－－－－－－
谭禹瞪了我一眼，取出返魂花给葛九。
这个变态拈起返魂花，以一种迷恋的眼神看了许久。
“这么美丽的花儿，要喂给这么难看的人类，实在是太委屈了。”
“神经，它哪里好看了，它有什么委屈的！”
“你蠢，岂能体会到自然万物的恩赐和奥秘。”
一日之内被两次骂到蠢，我想打人的心无限膨大。
谭禹坐在一侧，冷眼看着葛九撬开柳大人的嘴，把返魂花全塞了进去，之后又随手抓起丑的暴的簪子，欢乐的把人家嘴里的草捣的稀烂，真恶心。
“好啦。”他拍拍手：“解了他的昏睡咒，明天他就什么都忘记了。”
“咦，连他的昏迷都是你搞的鬼，你们到底瞒着我做了多少？”
“你猜呢？”
“最烦猜来猜去了！”
窗外传来细不可闻的鸡鸣，突然间那个女人的声音又浮现出来。冰冷噬骨带着些许寒意，随着零星光线更觉阴森。
“葛九……我在禁地听到了……”
“十七！我告诉过你，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那是假的吗？”我诧异的望着他。
“华胥之梦，怎可当真？”
他说话我一向听不明白，正想着追问一下，谭禹走过来制住了我。
远方传来行脚僧人赶路的铃音，看着墙角光晕慢慢扩大，我这才看见东方既白。
“我走了噢！”葛九重重的说了一句。
“要查‘参蛛’的下落么？你还回不回来，对了，我怎么找你？”
他白了我一眼：“你事可真多，参蛛我会注意，如今你是废渣一个，还是不要管的好，还有，你找我做什么？”
“找，找你玩……”
“那边有只狐妖，你去找他玩吧，十七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说罢，他飞身跃出窗台，消失在还未央的夜色里。
“下次再来剁了你！”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谭禹径直打开门：“天亮之前他们都会醒来，别让人发现了。”
“等等……”我犹豫万分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还在昏睡的柳大人。
他一定已经忘记我了，没有十七也没有沈家小姐，真好。
“随你喜欢吧。”谭禹还是很不高兴，却没有制止，甩手回了房。
目送他远去，抢着最后一点时间绘出了梦境。
这便是我能送你的最后礼物——
【相遇的道路上，没有那个嚣张的女子，店台前的笑容温婉，也不用管她真假。
“公子来买香么？”
“是，为我师傅买，姑娘可知道哪种香好？”
“给老人家，自然是檀香青木了。”
“有劳姑娘了。”
所以，你也不会再恼怒，这算是最完美的结局。
“公子，走好。”
没有所谓的初见，谁也不记得谁。】
话说知县柳大人下毒谋害沈家小姐，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名堂。而在何晚袖一再的恳求和二嫂连日的泪水里，老爹想尽法子弹压住了知道此事的宾客；对外只是说大人因公务出了远门。
所以隔日柳石衡清醒过来时，对眼前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不，是有关于十七的沈三小姐的记忆，他已忘得一干二净。
“果然是中了邪魅么？”
我站在窗外打瞌睡，隔着门板听着大哥在屋子里嘀咕，言语里是大大的意外。
“是妖法还是咒术，还是降头？嗳，这妖怪怎么会缠上柳大人的？”
“胡说，这世界上哪来的妖怪！子不语怪力乱神！”二哥的语气为什么会带着莫名的兴奋。
正往口里塞的一粒花生差点从鼻孔喷出去。
“抱歉，请问……这究竟是怎么了……”
温和的声音在回廊里慢慢散开，连提问也是优雅绵长。
“大人放心，您和沈小姐所中的毒已经解开了。”
“沈……小姐……是何人？”
我侧耳倾听，房内却是一片宁静。
片刻后大哥哈哈笑起来，朗声说：“没什么，只是舍妹同时与你撞了邪术而已。”
一场看起来惊心动魄的杀人事件被以邪术掩埋了下去，我掸掉一身的花生碎屑，瞅见墙头红杏微颤，两只肥鸟儿扑打着翅膀飞远了。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眼睛跟着肥鸟，咽了口水。
“又饿了？”
“你每次出现都很惊悚，读者会有意见的。”
哗，乌丝如墨云，眉目舒张，哗，居然还在笑，秀色可餐的谭老妖啊！
他被看的倒是丝毫不别扭，往廊柱上一靠，仰着脸望着浮云。
“今个晚上出去玩玩吧。”
“啥？”我愣了片刻：“去哪？”
“大街市子里，今天定是热闹非凡。”
我狐疑的看着他，谭禹提出游玩那真是太见鬼了，更何况我还在软禁期间，莫非又要给家人下咒么？
他看我不说话，咧嘴笑道：“你放心，今天沈家人会准了你的。”
果然，晚饭时分，我提出了申请，立刻得到了同意。
“让她去玩玩吧，不过让谭禹看着！”老爹埋头扒饭，却是斩钉截铁。
“我也要去的！”二嫂连忙补上一句。
“你得跟我去，和童舟凑什么热闹！”二哥白了她一眼。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干嘛你们都要去？”
“那你又去做什么？”
“吃，吃东西嘛。”
在场所有人丢来绝望的眼神，二哥叹了口气道：“蠢姑娘，今个可是七夕啊……”
人类的节日我一向记不得太清楚，等二哥说了半天后才猛然反应回来，惊喜连连的问：“是那个要蒸巧悖悖、烙巧果的节日么！？”
二哥满脸郁闷的回答：“是要逛街市的节日！”
“是要用酒茶和五子【桂圆一类】拜祭神仙的节日么！？”
“为什么你连祭品也想吃！”
无论怎么说，这都算的上入夏以来最重大的一个节日，特别是对于闲散安逸的棠城百姓来说，这种日子简直就是找借口浑水摸鱼的绝佳时机。
二哥和二嫂无情的抛弃了我，而今年老爹默许我单独出去闲逛，大概是因为他知道我留不了多长时间。
当然还必须带着尊敬的侍卫谭禹大人。
棠城的十字大街上已经是人潮如鲫，年年星汉，与半空中接连起的花灯交相辉映；亭台楼阁丝竹悦耳，沿岸垂柳浅金；一路走过热闹非凡，各家女子云步凌波，浅笑相顾。
我啃掉一口巧果，又看见前方圈了一堆人，兴冲冲的拉着谭禹挤了进去。
“哇，这是什么好漂亮，能吃吗？”
做手工的老师傅白了我一眼：“这是磨喝乐。”
谭禹轻声解释：“从西域过来的玩意，佛教中的神灵。”
他打量了桌上摆的一堆磨喝乐——大多是泥塑的偶人，周身绫罗装扮，金珠华衣。眉目像极了真人，珊珊可爱。
“师傅，请问这个多少钱？”他拿的一个并不显眼，师傅只瞅了下就答到：“一两银子，这个娃娃是照着画做的，虽说不如这些贵的好看，但确实最特别的。”
他付了钱，拉着我走了出去，随手递过来的磨喝乐一身红衣，眉目飞扬，手里还拿着两把刀。
“这……？”我咽了口水。
“当年你在朱雀阁上骂人的情景，可被画师记下来了，恐怕这东西就是照着你做的。”
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面带衰色的揣进了兜里。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么……果然不如别的磨喝乐漂亮！可恶……”
他微笑不语，信步迈上了楼阁。
从这里看下去，正好能望见湖水，无数男女拥挤在岸边木栈上，随手放下的莲心纸船顺水而下，照的湖面波光粼粼；有人乘了小舟，湖面上有朱弦玉箫弹唱，晚风拂面，吹尽愁思。
“啧啧，此间风景独好。”
“还有更好的——你瞧好了。”
像是瞬间斗转星移，湖面上的小舟开始向着不同的方向划行，舟身挂接的是彩灯，逐渐拼合起来。
我眼睛瞪的死大，谭禹突然说：“快看！”
此时夜色已深，湖面尽头是遥遥天河，波光中出现了一朵红莲的图案，枝叶舒卷,映出半个湖面，浑然天成。
然而只是一刻，船只就错开而去，只化作寻不着的涟漪。
“这是什么……你是如何做到的，可是用了法术么？”我张大嘴巴看着他。
他思考了半天，严肃的说：“以你的头脑，我恐怕很难和你说清楚……”
“……”
“只不过算准了时间，风速，水流，长度……先前做了些安排。”
谭禹说的轻松，投向湖面的侧脸被光笼罩的像是摸不着的星辰。
“为什么……不用法术，那样不是……更方便么？”
他偏着头看我：“人类不是说，送礼物要用心么？”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不。”他轻语答到。
触不及防的倒退，刚好卡在栏杆与梁柱之间。
纤长的眉毛在眨了几下，唇上温软如糖。
轻轻的一个吻。
晚风中，谭禹回答：“这才是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