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萦绕的一片翠竹林之中,独独空了中间那块地方下来。一池看起来似乎清浅见低,但知道的人一眼看过去就晓得水深没顶的翠绿潭水,就在那块空地之中。潭中曲曲折折地修了一条青石小径,直通向远远看去似蜃楼一般的一座精致院落。
小径的右边水中星星点点地缀了几朵粉莲,伴着葱翠的莲叶,莲叶之下藏着几尾白底黑花红记的锦鲤,在水中自在的游来游去,好不畅快。而莲瓣之上更有几只蜻蜓轻轻地飞飞落落,一派静谧安详的样子。
小径的左边,水面不时有阵阵涟漪荡漾,举目望去,潭水源头的一条山间小溪正在不远处愉悦地弹奏着淙淙流水小调。
这两边一动一静,一淡泊一欢快,令得这里真可谓是别有洞天,堪称福地佳境。
顺着水面上那条曲折小径往深处看去,一座红柱青瓦的小巧四角亭就立在水岸边,亭子不大,中间还摆了一把檀木琴案。亭子周围用太湖石做了假山状的围边,细细看去,石上小树小亭小路无一不精致至极,叫人忍不住想看看这院子的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心细如丝的妙人儿?
平静潭水上忽然泛起一波浅浅的涟漪,追看源头,只见一只细白如藕的手臂正在不远处的水中,手掌已经完全浸入水里,像是在用力的拔着什么东西,来回拽了很多次,才提了一把丝线般粗细的绿色水草上来。
“这个也要你自己来么?”一个声音打断了手臂主人要再次伸手下去拉扯水草上来的动作。
“我喜欢……”是个女子的声音,话听起来淡然中透着一丝随意,因为她声音里全然不在意的态度,令得这句话听上去仿佛是她在自言自语一般。
“要帮忙么?”一旁的人毫不知趣地兀自说着。
“我不采了。”女子说着这句话,已然从水边站了起来,把手耷拉在身体两边随便甩了甩手臂上的水珠,然后把衣袖从手肘处推下来。她的瓜子脸上皮肤细若白瓷,一双微微踟蹰的水目,两弯新月般的眉毛,小巧的嘴唇色若樱瓣,额前的发绾在脑后成一个环髻,上面别着三支绞丝银钗。她身着烟紫色高腰窄袖坠地长裙,一身紫从上到下呈由浅至深的退晕状分布,层次丰富的色彩令得身形曼妙的她犹如置身绚丽的云霞之中,翩若谪仙。
“九姑娘,黑公子来了……哎?”一旁忽然跑出来一个小女孩,大眼睛看起来楚楚动人,头发扎在脑后成两股辫子。她身着利落合体的鹅黄色窄袖纱衣,下身的轻纱布料重重叠叠似多层裙摆,仔细看去原来是做的极宽的裤腿,这一身装束令的原本身材小巧的女孩显得越发利落能干,“黑公子?你刚才不是在前厅么?”女孩眨着大眼睛满脸诧异地看着被她称为“九姑娘”的女子身边的人。
“冬儿,没事了,你去忙吧。”九姑娘没有给身旁的人留下说话的时间,挥挥手让冬儿过去了。
“怎么了?这么不高兴?”冬儿口中的黑公子在九姑娘身边淡淡地笑了起来。他微笑时,原本就细长的眼睛更加眯成了一条缝儿,如墨的刚毅直眉和挺直的鼻梁形成刀刻一般的雕塑容貌,薄唇上带着几丝痞痞的笑使得这尊本来趋向完美的雕像有了败笔。
“你这是……从哪来的?怎么穿这么一身?”九姑娘皱皱眉头,对着他的装束撇嘴摇头。
黑公子这才被提醒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头——一身笔挺的黑呢范思哲西服,还在内里的黑衬衫上老老实实地打了条银色的斜纹领带。这身衣服令黑公子本人也忍不住笑起来:“这有什么办法?我刚去那边办差回来,行头还没来得及换,就被上面差来找你了。哈哈,还好是找你,都是知根知底的,要是换成什么其他人,估计可有我好看了,”黑公子大方地摊摊手,方便九姑娘仔细看清楚了他的装束,“两侧开叉的新式西服,那边现在正流行呢,怎么样,还算标致吧?”
九姑娘没理睬他自我解嘲似的调侃,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后弯下腰捡起刚才丢在地上的水草,兀自转身向前面的小庭院里走去。黑公子也不恼,就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了正厅里,看着九姑娘掀起珠帘往内室里去了,他就自己坐在正厅座上,就着已经有些温的茶水一边饮着,一边把全身软下来靠在椅背上休息。
“黑……公子,”冬儿从外面走进来见他毫无形象地瘫在凳子上也不惊奇,许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轻声问了句,“姑娘进去了?”
黑公子咗了一口茶道:“嗯,这不,躲我呢。”
“哪儿呀,姑娘躲得可不是你呢。”冬儿捂嘴一笑,却在之后马上听到内室里九姑娘喊了一句:“冬儿!”冬儿这才朝黑公子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走进内室里去了。
黑公子捧着茶杯淡淡笑笑,也不着急,就在正厅里坐着,仿佛料定过下一定会有人出来理睬他一般。不过,九魅这丫头的性子是越来越叫他摸不清楚了。
没有半盏茶的时间,珠帘又再次被哗啦一声拨开,九魅的俏脸出现在那一把水晶珠帘之后面无表情地说:“喜欢喝茶?那我让冬儿再给你泡一壶,你坐着慢慢喝。”说完就要转头,黑公子见状连忙喊道:“好啦好啦,我服了你还不行?我找是你真有事。”
“公事免谈,私事我没兴趣。”九魅作势把脸撇向一边,但脚下却没有真的离开。
“不论怎么样,你还是要听我说完,再说有没有兴趣不是?”黑公子算是服了这个任性的丫头,语气一软再软,“老爷子病了,想找你过去看看。”
“呵?”九魅冷哼一声,“你们老爷子府上不是神医名士遍地走么?随便拉一个去帮他看看不就解决了?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黑公子笑着接过她的话:“神医名士虽然是多,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那个老爷子公私分明,最不愿的,就是欠下别人的人情了。九妹妹你人生的美,心地又善良,医术又好,老爷子可是时常把这些话挂在嘴上的呢。”
“我最近忙,没时间过去。”九魅听到黑公子为求她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不得已,只好换了另一个借口想要推辞。
“是为了门口那个兄弟么?”黑公子脸上依然笑着,话里不动声色地带了点要挟的意思,“我劝你还是要衡量下轻重缓急,你那点事儿,老爷子能不知道么?你今天不去,赶明儿又有了什么事要麻烦那边帮衬着,到时可就不好圆了。”
九魅听完黑公子的话,随即把眉头紧紧皱起,不再出声。
黑公子见状,知道自己传话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也不管九魅有没有给他答复,只是兀自站起身来扶了扶西服上的褶皱,然后抬起头对九魅说道:“好了,消息我是给你送到了,我这还有事,你自己掂量掂量看什么时候过去。不要让老爷子等久了,”他朝着九魅的方向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唉,现在就连九妹妹都这么难说话了,以后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混啊~”
九魅杏眼一瞪,“从哪学来的这些话,流里流气的。”黑公子不回答,身形却在他嘿嘿嘿的笑声中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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