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风和意已春,时因散策过吾邻。草烟漠漠柴门里,牛迹重重野水滨。多病所须唯药物,差科未动是闲人。今朝佛粥更相馈,更觉江村节物新。
又是一年腊八,以前在老家每年的这一天都要去附近的寺庙敬添香油,兄弟姊妹,邻里乡亲,甚至已搬至镇上居住的亲长都会借此回乡一聚,三五成群,众人谈笑而去讨一碗腊八,乘兴而归摆谈不完平日琐事。
儿时,我们所居住的大院,是附近村落最热闹的地方,后来因土地拆迁十里八乡闻名的三角碑寺庙的神佛被请到我们这儿,更令得我们大院日趋热闹。
神佛移驾,但寺庙没有请高僧大德前来主持,对于高薪的大师们来说,我们这儿是的庙太小,诸多佛事便被院里年迈的居士操持起来,他们或许不记得自己生于何月何日,但却清楚的记得每一个菩萨佛爷的诞辰。
腊八自然是居士们眼里堪比中秋除夕的日子,一大早居士们就开始忙活起来,谁负责熬粥,谁负责记录功德(村民们敬添的香油钱),谁负责请念经的道士(我们这儿的道士貌似是佛道双修,啥经都能念,村民们也从不忌讳这些,好像道士穿上法袍戴上三藏帽便成了和尚,念一些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的经文)。
我们几个平日里上房揭瓦,下地摸虾的捣蛋鬼也会老实下来,上厨房瞧瞧粥好了没,顺手摸两把花生米或抓两块番薯;去庙里听听道士的咿咿呀呀,装模作样的像那些个宝相庄严的神佛磕头作揖。
到了饭点,大人们从牌桌子上撤了下来,端个老瓷碗盛上大半碗热腾腾的腊八粥,红的枣,白的薏,甜的番薯,苦的黄莲,块儿的胡萝卜,粒儿的花生米,就着咸菜泡萝卜,呼啦呼啦一口腊八,嘎嘣嘎嘣一块萝卜,那个美哟,仿佛这一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无论是镇里饮食大鱼大肉惯了的长辈,还是村里吃饭挑三拣四的细娃(俚语:小孩儿),都对这简单的一餐赞不绝口,一碗是满足不了任何人的。
如今,老家村院几近空巢,年迈的居士老的老(老这一字在我们老家是对死亡的讳称,比如某某家老人去世,我们那儿的人一般不说某某死了,而是说某某老了),病的病,庙里的香火亦不复往日鼎盛。
我不长住老家已经有六年多的时间了,六年对于一个青年来说只是成长了许多,对于老人们来说却有可能是阴阳两隔。
这一点在我三年前的一次回家深有感触,那次回去住了几天却没有看见我某个同姓的长辈,打听之下才知道她已西去很久了,对此我感到十分悲痛和惊讶,记得上一次回家她老人家都还笑呵呵的跟我打招呼,怎么突然就没了呢?细想一下才发觉上一次回家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六年来,我到过很多地方,高中,大学,部队,喝过各式各样的八宝粥,却再也没有喝到一种让我有喝了一碗再来一碗的冲动,除非是饿到没有办法了。六年来,我见过许多生死,尤其是在部队这一年多,各种奇葩死法都有见闻,却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孤老的悲凉。
又是一年腊八,不知老家的寺庙是否还安在,是否还有人拖家带口去喝一口简单的腊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