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毅躺在秦成的身后，抹了把沾满泥水汗水的脸，努力的喘匀了气，摸摸索索的掏出弹夹，压进了枪机。胳膊肘支地，强撑着翻过身，匍匐往前挪了几步，想继续参加战斗。
“你还行不行啊？不行就别逞强。”秦成一边开枪一边问道，树后的地方本来就不宽敞，两个人只怕是有点施展不开。
肖毅本想来两句豪言壮语，可还没开口，前边的突然传来一声手榴弹的爆炸，敌人的机枪彻底哑了。秦成侧过头和肖毅相视一笑，眼睛里流露出稍稍轻松的神色，看来是王过江他们得手了
见对方火力突然弱了下来，几个战士见机马上低姿向前，依托着茂密的树木作为掩体不时射击，快速推进。没跑出几步，突然一个战士喊了起来：“班长，克钦兵好像跑了，他们撤了。”
此情此景让肖毅猛地有些熟悉，想起来马帮那次遭伏击就是段大爹带着人抢了政府军的机枪，扭转了战局，而如今在游击队破坏敌人机枪的换成了王过江。再反观自己，两次都是落在后边当伤员，不禁的一阵丧气。
对方的枪声的确越来越稀疏了，似乎是真的要落跑了。秦成一声命令：“三三制队形，扇面往前搜索，清扫残敌。”后边的战士照着命令三两人一组，追了过去。
秦成没有和队伍一起上去，而是留了下来，
一把将肖毅翻过身来，刺刀一挑，“刺啦”一声撕开他大腿上的裤子，伤口周围的肉都被打得绽开了，马上抖开急救包，抓出一把棉花纱布在肖毅腿上胡乱擦了擦，掰开伤口大概看了看，拍拍肖毅说：“算你丫的运气好，子弹没伤到动脉，也没留在肉里。”大腿上有大动脉，如果被打断了大出血止都止不住，这么长时间已经够肖毅死上好几次了，而子弹里含铅，如果留在身体里会感染不说，随着血液循环很容易让人铅中毒。
肖毅被秦成野蛮的动作搞得痛不欲生，只感觉下身火辣辣灼热的疼痛，勉强支起头来往自己大腿根上一看，发现是血肉模糊一片，心里一沉，想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后果，一仰头绝望的喊道：“完了!完了!命根子让打坏了，老子成太监了。”
“完什么完？没完。你看清楚了再嚷嚷。那玩意儿还全乎着呢，不耽误你娶媳妇儿。”秦成看肖毅一脸哭丧相无奈之极，一只手按着伤口上边给他止血，另一只手把他脑袋重新托起来，好让他看清楚自己到底少没少零件。
肖毅自己把裤子拉开一看，谢天谢地，枪上只是在大腿根上，离最关键的部位还差着几厘米，小兄弟的确仍然完好无缺的健在，松了口气，可又马上不无担心的说道“挨这么近，不会有什么影响吧，神经可都是长在一块的。”
“丫的，你先别操心这个了，这血还没止住呢。”秦成没心情跟肖毅讨论这个问题，手一松，把他脑袋又放到了地上。那伤口一直泡在水里，还在不住的流血，地上又滴滴答答积了一小滩。
秦成把手抽出来后，肖毅脑袋突然没了支撑，后脑勺磕在了地上，“哎呦“了一声。秦成此时充当着卫生员的角色，但要给肖毅处理伤口，自己急救包里边的东西有点不够用了，就跑到了后边去拿新的的。肖毅躺在地上，隔着几棵树听到有人隐隐约约说什么“已经不行了……”之类，恐怕是在说小赵，接着就见秦成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个急救包。
“小赵怎么样了？先救他再说我的事。”肖毅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答案，可他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我们得先顾着活人！”秦成沉声说了这句话，没有直接回答肖毅。
刚才的注意力都在敌人身上，肖毅的伤口虽疼却一时顾不上管，倒还能忍受，而这会儿放松下来，强大的痛感潮水一样侵袭而来，撕扯着他的神经。秦成的动作不是很温柔，因为疼痛，肖毅大腿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他的本能的想把秦成的手挡开，秦成却嫌他碍事，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打到了一边。在有力的压迫下，血终于不怎么流了，秦成又简单清理几下之后，往上边撒了些药粉，扯开绷带开始包扎。
克钦独立军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这伙人民军如此不好惹，抵挡不住后丢下了几具同伴的尸首，像野兽一样溃散了。因为害怕对方有诈，五班追上的战士和王过江他们没有走出太远，确认了独立军的确是跑了之后，就都回来了。
王过江的手里抓小鸡仔一样提着个人，那是个受了伤的克钦伤病。他因为被独立军打伤了跑不快，所以被冲在最前边的王过江他们逮了个正着。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所谓的“友军”，所以带了回来请教班长秦成。
王过江抽出克钦兵的腰带，把他双手反梆了个结实。接着狠狠的一掼，把他重重的丢在了地上，接着神色具厉的用景颇话骂了一句，让他放老实点不要乱动。那克钦兵被王过江整治的难受异常，十分不服气，而且他似乎还知道人民军善待俘虏的政策，竟然转过身毫不示弱的用克钦话还了王过江一句。王过江没想到这人被抓了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嘴里骂了句“驴日的”，就一脚把他的下巴踢脱了臼。
那克钦兵也算硬气，说不出话来之后，仍然对着人民军众人怒目而视。王过江本想上前再踢，可这时一个人悲呼了一声：“小赵！”原来是刚刚回来的战士，有人发现小赵已经牺牲了。
肖毅让一个战友掺着走了过来，一群人围着小赵的遗体站成了一圈，戴帽子的都把帽子抓了下来，脸上都是悲愤之情。肖毅扶着王过江的肩膀，看着血泊里的小赵再也没了呼吸，脸上也没了一丝生气，临死前因为痛苦而圆瞪的双眼也被战友合起来了。想起当初他们在甘蔗里被小赵当成特务审问时严肃的语气，想起前两天小赵给他们做焖狗肉是专注的笑容，嗓子里仿佛堵着什么东西，只能无力的摇摇头，别过了脸。
而这时肖毅手上发觉王过江的肩膀在急剧的耸动，显然是十分激动。侧脸一看，只见王过江眼睛里凶光闪烁，现出了一抹杀机。
“别……”肖毅刚想拉住他，可哪里来得及。王过江一把将他推开，走开两步端起了枪，冰冷的枪管正顶在了那克钦兵脑袋上。双目赤红，恨恨地说道：“我让你偿命。”
那克钦士兵见王过江的面目凶悍骇人，竟然敢拿起枪要杀自己，脸上立马变得煞白。他本来想挣扎站起来的，这时又瘫坐在了地上，脖子急忙后仰，只希望力王过江的枪口越远越好。
“王过江，你不能杀他！”肖毅大喊了一句。他腿上不能用力，刚才没了王过江扶持，摇摇欲倒，还好被身边的一个战友及时接住了。
“血债血偿，他们能杀了小赵，我就不能杀他？”王过江反问道。
“我也想杀……可他现在是战俘，我们有政策……”肖毅有点语塞。其实他心中的怒火不比王过江少，但是他脑子里残存的理智仍然在告诉自己，现在不能杀了这个克钦人。至于为什么，一时还说不上来。
“哼！”王过江一声冷笑，“谁说他是战俘？抓来的敌人才是战俘，他不是，他们是‘友军’，驴日的‘友军’。不杀了他，小赵就白死了。”
肖毅没再多说了，因为他觉得王过江说的也是他想的。其实五班所有人彼此的想法都差不多。这本来就是场不该有的战斗，在自己的家门口上，却和自己的‘友军’莫名奇妙的打了一仗，战友死的死伤的伤。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想上来拉王过江，这儿没有其他人，只要在场的大家都不说，就算王国江把这人杀了又怎么样？刚才交火的时候还不照样会杀。
“王过江，你把枪放下！”一直没有开口的秦成说话了，“你要是真的不想让小赵白死，就得留着这个人。”
“为什么，因为我们要优待俘虏？”王过江不屑的问道。
肖毅似乎猛然明白了秦成的意思，淡淡地说道：“他活着，我们才能和克钦独立军好好打官司。他死了，我们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听了肖毅说的话，王过江没再吭声，目龇欲裂的看着那克钦山兵，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饱含怒火，内心做着剧烈的挣扎，最后悲然一声大叫，扣动了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