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依再次在东欧神话约见霍震。
鉴于上次盛装约会失败的经验，她这次只套了A大校服——“校服”是令所有年轻人悲愤欲绝的词：领导一边叫嚣着展现学生的青春美，一边把衣服往丑往肥往大里做。即使是美术系在全国排行一二的A大也不例外，红绿相间的校服看起来就像畸形的马桶，除了做清洁、精工实习、军训的时候，只要是人都不忍心看它一眼。
洛子依如此韬光晦迹，客人终于不愿侧目，她这才得以片刻宁静，仔细组织自己的语言：“我的结论是……”
霍震低头喝咖啡，等她摊牌。
“同意。”
“我需要这笔钱，办自己的工作室，挖薛老那样的人才。但是……”
她顿了顿。
“我有条件。反正你是为了敷衍乐薇薇，我们结婚就办个假证吧，电线杆上的广告号码我已经记下来了。”
霍震差点呛到，抬起头道：“这就是你想得到的完美方案，假证多少钱，支票有多少钱，你还真能算计暴利。”
“那你说怎么办？”
“要假结婚证的话，把支票还我，我们另外写协议，协议期间，我每天付你十块钱。”
这下换洛子依呛到：“难不成你还希望真结婚？这样对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霍震脸色一冷：“至少对你没有坏处。至于对我有没有好处，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怎能不关心？难道天天在同一屋檐下，她忍心看他摆臭脸？
洛子依无奈摇头：“你别以为用钱就可以让人完全听命，我就算不能跟男人真正交往、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浪费自己的人生。如果你接受我的意见，这钱当我借你和乐薇薇的，以后一点点还你，如果你不肯接受那么……”
她从包里掏出支票推到他面前。
“霍震，你何不放自己一马？我知道失恋很痛苦，但草率地找人结婚，这是一种逃避，你会为此痛苦一辈子，不但是折磨你，还折腾你折磨的对象。”
霍震不说话，似乎在思考。
洛子依趁热打铁道：“乐薇薇有孩子的，肯定不会离婚，我建议你不要跟她赌气，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大事，何必演戏给别人看？”
霍震的表情更冷了，起身碰倒了咖啡杯，黑色液体流的满桌都是，服务生赶忙跑来擦拭。
“我只说一遍，洛子依你脑子里别有那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行么？乐薇薇是我的继母，她之突然找你跟我结婚，是因为我爸快要死了！”
没错，那个遗弃了他和母亲的老头子，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地被他诅咒成功，患上了要用一大串英文字母拼写的绝症。在临时前突然良心发现，要跟唯一的儿子和好，谁让第四任妻子肚子里怀的是闺女……
要是发生在电视剧里，他会嗤之以鼻：这到底是多烂的桥段，但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洛子依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爸爸，不由得瞪大眼睛高声道：“你有爸？”
“你这不是废话？全世界就你有爸，其他人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或是单性繁殖、自体分裂的？”眼见引起店里其他人的注意，霍震实在觉得丢脸，抓起洛子依往外走，“现在我就让你见我爸。”
洛子依被他推进车里，感觉有些紧张——
这是传说中的“丑媳妇”见公婆么？
想象中，一个皮包骨头的乡下老头捧着药碗，躺在铺满茅草的床上颤抖，看见霍震，他老泪纵横，悲喜交加，将碗砸在地上。
“儿子卖身的钱，我宁愿病死也不要！”
不过他爸真是这副模样，乐薇薇这种喜欢奢华格调的大美女怎么肯嫁过去？
疑惑中，两人已经来到woka市游戏基地，霍震推开其中一所大厦的旋转门，漂亮的前台小姐不但没阻拦，反倒笑盈盈地上前：“霍先生您来了，要不要通知总监？”
霍震摇头，长驱直入。
一路上看到他的员工，都暂时停下工作，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洛子依眼睛都大了，隐隐觉得自己有误解——
难道霍震不是男公关，而是隐藏身份的富二代？就跟雅弥看的言情小说情节一样，为了试探别人对他的真心，或是深入研究人性故意打入社会底层……
她用力摇头以驱散荒唐念头，却在进入总监办公室时，发现自己的猜测就是真相——
霍震的老爸不仅是真的是活的，还是大名鼎鼎、权高位重的霍钧霆！
现在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依然精神奕奕，电话电邮忙个不停。
背后的墙壁挂满各种奖状，什么“十大崛起之星”，“网络游戏产业十大最具影响力人物”，“度企业家”，“具创造力之华商领袖”……估计这辈子用来擦屁股都够了。
虽然洛子依对游戏行业不了解，但有时也会被安吉拉拉着看新闻和电视，知道他是福布斯排行榜和各种政协会议的常客，不由得心生敬畏：“霍震，霍钧霆真是你爸，不是你的养父，干爹，客户？”
有很长一段时间，霍震也希望霍钧霆除了姓以外，跟自己没半点关系，但听到洛子依这么说，潜意识地护着自己人，嘴角抽了抽道：“怎么，你还要鉴定DNA？提醒你，你糟践我没关系，别质疑我过世的妈的人品。”
他妈是霍钧霆的糟糠之妻，最初不管刮风下雨都陪着他出去练摊，在他发达之后，见他跟美女们眉来眼去也只对他表示绝对的信任，甚至当他提出离婚，她也是优雅地微笑着点头。别人替她不平，她却说自己知道如何进退。
“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有感情他给了你感情，后来他老了，有钱就给你钱……他把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你——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还要怎样？”
霍震想，像他妈妈那样，看到半杯水就心满意足的人，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
洛子依见他陷入沉思，只能打住，没过会儿又忍不住，问另一个问题：“你不是说他要死了么？”
霍震心中一痛，白了她一眼，还没回答，霍钧霆倒是听见了，放下手头工作，露出慈祥的笑脸：“是的，医生说我活不到年底。”
洛子依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额，您耳朵真好……不，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正和霍震开玩笑呢。”
霍震知道她不能圆谎，黑着脸向霍钧霆介绍道：“老头，这是我朋友，洛子依。”
“洛小姐，很高兴认识你。”霍钧霆热情地推着轮椅过来跟她握手，“我很喜欢你的风格。简答大方。”
洛子依看了看校服，袖口竟然还粘着米粒，不知是哪次擦食堂餐桌留下的遗迹，只能呵呵地干笑了几声。
霍钧霆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助理，请两人在基地附近吃大餐。
席间乐薇薇姗姗来迟，她穿着黑色长衫和米色皮草外套，肚子似乎更大了些，看起来别有一番味道，跟霍钧霆一老一少、才子佳人倒也匹配。
“小震，洛洛”。
乐薇薇叫两人叫得格外亲热，好像真成了他们亲妈似的。
洛子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想，这女人要是卸了妆，年龄跟自己差不多大吧？
霍震也没理乐薇薇那茬，只是刚看到她时眉毛微颤，眼里划过不明的情绪，而后就低头给洛子依夹菜。
五星级酒店的菜品精致考究，味道却中规中矩，没有司空带去的那家有特色。鲍鱼、龙虾、云吞下肚后，洛子依偷偷摸了摸肚子，小声对霍震说撑到了。
霍钧霆耳尖，哈哈大笑：“要不让霍震带你散散步？你们年轻人还有很多事要忙吧？”
“没什么事。我已经毕业了，创业还没起步……”她觉得不礼貌，不好意思地笑。
霍震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解脱般点头道：“老头，你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不知是吃多了，脑供血不足，还是怎么的，洛子依出了酒店，仍觉得云里雾里。
“霍震我不明白，既然你真是霍钧霆的儿子，怎么会去做男公关，到处找人……包养？”
“那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我前段时间只是刚好跟老头吵架。”只有吵架的原因乐薇薇清楚，霍震宁死都不愿回想，“账户被冻结了，没事可做，所以陪你玩玩。没想到被穷人包养，感觉是那样的……”
“你！”洛子依面红耳赤，指着他的鼻子，恨不得把他身上的名牌衣服，连同那可恶的嘴脸，以及豪华的座驾撕碎，“王八蛋！竟然利用我的好心！”
“你不是为了留在精芬网利用我么。咱们两清了。”
提到这个洛子依心虚了，哼了哼：“总之，你不澄清流言，是你不对。”
“没有脑子去分辨流言的那个才不对吧？见我中途退学去帮老爸开发游戏，总有些蠢材悄悄嫉妒的。”霍震幸灾乐祸地笑，“现在你去校园BBS搜你的名字，你会发现你成了专钓富二代的拜金女——名气仅次于金融系之耻男公关霍震。”
洛子依吓到了：“真的假的？”
霍震用鄙夷和怀疑的眼光看着她：“你这么迟钝是怎么考上A大的？撞狗屎运还是考试作弊了？也罢，太聪明的女人挺招人讨厌——你的室友就别想嫁人了。你这样呆呆傻傻的刚好，什么都不用知道，凡事配合我就行。”
洛子依正想争辩，但已经到了小区，霍震催她赶紧下车。
“支票和那疯子的疗养费不用你还了，记得把明天一整天空出来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