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离说的容易了。”苏绛孩子气的朝宋璟眨眨眼睛,“你还要学习几年,才能真正处理修士与凡人的事情呢。这之间的学问,可是大着。至少……”他沉吟了一下,算了算一般人深谙官场学问的时间,大概的给了宋璟一个估计:“我想,青离你至少要二十几岁之后,才能独当一面吧。”
“要学的话,怎么学?向谁学?”二十几岁,宋璟抽了抽唇角,大器晚成么?
“官场黑暗。”苏绛轻叹,“我真不想让青离你进入。但是,如果青离你真的想为百姓尽一份心,我能做到的,只是让你清楚官场明细,不至于被别人使了绊子,落入那些阴谋家的黑手。我想请先生来教你,只是……”
苏绛说的真诚,宋璟虽然在心中不以为然,却依旧感激的朝着苏绛笑笑:“我会好好学的。不过,苏大哥想说‘只是’什么呢?”
“只是长青先生仅是在此暂住,不久就会离开。”苏绛无奈苦恼的皱了皱眉,“我只能给你寻一个机会,他答不答应教你,可都是要靠你自己的了。青离,要是长青先生愿意留下来教你,我便真的放心了。之后你入了朝堂,平平安安也是一定的了。”
那么厉害?宋璟惊奇的挑了挑眉尖:“长青先生?不知道他有什么考验?”
“不知道。”苏绛弯着眼睛笑,“不过我相信青离一定可以留下长青先生的。实在不行,在京城请其他的老师也是可以的。只是,我最希望的,还是长青先生教你官场上的为人处事,金玉良言呐。”
宋璟不置可否的点头:“我什么时候去见他呢?”
“明日吧。”苏绛抿了一口桃花酿,“明日清晨,就在这儿。明日我不过来了,长青先生在教授学生的时候,不喜欢外人在场的。”
“恩。”宋璟点头,心中隐隐的,对优王爷推崇备至的长青先生期待起来。
“如此,现在青离就和我好好的小酌一番?”苏绛举起酒壶,在手中摇摇,换来旁边愣神的小花,“小花,来,帮我们再取一壶酒来。”
“呃,是。”小花回过神来,从苏绛手中接过酒壶,转身往外跑去,真是的,居然在王爷面前走神,自己可是贴身小厮呢,居然犯这种错误,该狠狠的惩罚自己才对。
宋璟把手肘放在桌上,十指交叠,撑住自己的下巴,笑意清淡的瞥向苏绛:“优王爷,还有啊,我现在叫宋璟,萧青离这人,早就死了呢。”
苏绛恍了恍神,似乎又看见了采花案结束之际,宋璟眯缝着眼睛,微微翘了翘唇,说着——“啊,是……萧青离早就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叫宋璟。”
那时宋璟云淡风轻,漫不经心的豁达旷然,看清世事般的洞明睿智,像是浅浅的一幅水墨画,在桃花芳菲下随着风轻轻飘扬,时常在不经意间想起,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子里,然后心如止水般沉静,安稳和缓。
现在这副神情,与当年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坚定的信念与温情的笑意,却是直接的覆盖了脑子一直存在的水墨画,浅笑的侧眸代替了那翘起的唇角。
这样子的宋璟,更有人情味了,变成了翩翩美丽少年,越发吸引人的视线。
苏绛别扭的回过神,面庞上尴尬的浮起红晕,衬得悠然雅致的眉目都带上了一丝隐约的惑人。
宋璟不知为何的,脸上也隐隐发烫。正巧看见小花匆匆的回来了,不由的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来:“苏大哥,酒来了。”
“是么?”苏绛很快的恢复了常见的温暖笑容,但心中下意识的不去回想之前宋璟的模样,他从小花手中接过酒壶,看着宋璟,“那我以后叫你小璟好了。”
“恩。”宋璟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苏大哥,喝酒吧,不知道有没有点心,我还没有吃午饭,饿的慌呢。”
“我给王爷都准备好了。”小花不甘落后的抬起另一只手来,上面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我拿了酒,也顺便带来了点心。”
“小花想的真是周到。”苏绛给了小花一个赞赏的目光,留的小花面红耳赤的摆放好装着点心的瓷盘,两眼恍惚的站到一旁。
凉亭处在湖心,清净幽凉,湖面平静,湖岸旁垂柳依依,柳枝柔柔的垂入湖面以下。时不时有风吹过,由亭子的六根支柱之间穿过,凉飕飕的,像是冰冷的手指滑过脸颊。品着芳香的桃花酿,口中含着酥软的糕点,两人脸上都带着自然清淡的笑容,像是熟识了好久,举手投足已经是一种习惯,彼此默契,心中轻松自在,你一抬头,我一回眸,便已知晓其中心意。
宋璟目光触及苍蓝苍蓝的天空,像是身处其中,没有束缚烦恼的悠然自在。他真心的淡淡笑着,悠闲的下午光景,这样的日子,偶然来来也很好呢。
到了酒喝完,两人都不再提起换酒的要求,只是安静的坐着,各自望向亭外广阔寥远的景象,悠然和熙的氛围像是懒懒的夏日和风,令心思沉静下来。
小花默默的站在一旁,他似懂不懂的看着两人出奇相似的安然神色,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的,也不去打扰,硬生生的让自己也安静下来,像两人那样看向平坦的湖面,树木掩映下的飞檐,苍蓝的天。
看着看着,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找到了那样安宁的感觉,不由自主的痴了。
在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宋璟与苏绛,才是不约而同的收回彼此视线,看向对方,心意相通似的笑了。那一刻,似乎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明白你心中的感受。
“今日真是谢谢小璟的相陪了。”苏绛眼睛亮晶晶的,“世间知己难求,小璟,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过的还真是快呢。”
“我也是想这么说的,苏大哥。”宋璟垂下睫羽,薄唇勾起弧度,“我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留下吃晚饭么?”
“不了。我要去看看同伴。”宋璟摇了摇头,“苏大哥不是要去请长青先生么?”
“长青先生就住在这儿。”苏绛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外面的人都说我金屋藏娇是吧?我这儿,只藏了一个长青先生。长青先生不喜人多,而且经常出外游历,这宅子也常空着。不过小璟你好运气,长青先生前不久才回来的。”
“外人都想给完美的优王爷沾上点八卦,也是因为喜欢敬重你。”宋璟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明日清晨来拜师。”
“让小花送你去楼府吧。”苏绛优雅的起身,整了整衣衫,“我现在就去长青先生那儿说说,到底成不成,明天就靠你自己的。”
“恩。”宋璟浅浅的点头,“那我先告辞了。”
小花在苏绛的示意下,心不甘情不愿的阴着一张清秀的脸走到前面领路,一声不吭。
出了优王府,小花一个劲的闷头带路,宋璟安静的跟着,心中的温馨之感仍然在胸中悠悠缭绕着,禁不住的想继续微笑。
和苏绛相处,真是容易让人轻松愉悦的事情。
他踩着石板路,逐渐进入朱门深锁的街道之中,这里便是真正的权贵集中地了。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小花忽然出声:“到了。”
宋璟才从下午的心境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看眼前府邸上的门匾,“楼府”。果然是到地头了。回头看看对面,如楼兰次所言,“韩府”。
“谢谢送我来这儿了。”宋璟淡淡的看着满脸不高兴的小花,“我进去了,你也回优王爷身边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楼府走去。
“等等。”小花忽然在身后叫道。
“恩?”宋璟不解的回头,看见小花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脸,“你怎么了?”
“喂,宋璟是吧?”小花别扭的转过头不看宋璟,“之前我对你的态度不好,你不要介意。之后我会端正好自己的态度的。”
“你怎么会跟我道歉?”宋璟弯着薄唇,“我还以为你要一直敌视我呢。”
“你若是在长青先生那里出师了,就可以好好的帮助王爷了。”小花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眼中认真,“连系凡俗与修士,一直以来都只是依靠王爷一人。但若是你也成了那样的人,不论怎么说,王爷总是可以轻松一些。为了王爷,我也必须感谢你。帮助王爷分忧的人,我心中很是感激与敬重。”
宋璟怔了一下,忽然泛起浅浅的笑意:“知道,我会在长青先生那里早日出师的。”
“恩。”小花看着宋璟的笑容,清秀的面庞骤然通红,尴尬的应了一声,急急的转身跑走,扔下仓促的一句话,“记得明早到优王府哦,长青先生不喜欢人迟到。宋璟,长青先生还没有决定收你为徒,就别说什么出师不出师了。明天好好表现啊。”
“哦,知道。”宋璟轻轻的应了一声,拢了拢在夜风中被吹得飞舞的宽大衣袖,走进了楼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