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地之大,都回荡着茫茫一种声音,那是风的呼啸,掩盖下一切悲怆的声调。啸声清长而尖锐,刮过耳膜,将悲伤牢牢的镂刻在心上。于是内心凄凉萧瑟,像是秋雨冰寒孤凄,瑟瑟的冷冽哀伤。
身后迅速围拢了之前的蛇蝎队成员,毕恭毕敬的站着,等候宋璟的命令。
宋璟没有回头,淡淡的开口:“不是让你们回去了?”
“属下放心不下队长,不可留下队长独自离开。”一名队员上前,蹲下身子看向宋璟手中的柳修。
柳修的皮肤开始大面积的老化,年轻的面容渐渐苍老,褶皱透出疲惫不堪的沉重来。
他唇边带笑,温馨的像是看着孩子打闹的长辈,温和而安宁,带着细细的满足,所以就算他闭上眼,全身僵硬着,也让人觉得,他还是活着。
“柳修,我会过得很好。”宋璟翘了翘唇,忽然笑了,“惊尘世界有黄泉,说不定性子那样烈,那样执着于你的他,会耐下性子来,在那儿一直等你。你可一定要找到他。”
宋璟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回身嘱咐:“将他好好安葬了。”
说完,他身形飘忽,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儿,宋璟轻笑着,其实习惯一个人,果然只是自己的习惯。习惯不一定是喜好,为什么就不去改变?
那队员正要去接过柳修,却忽然发现柳修的身子迅速消融在空气里,像是年代久远的物品禁不住时间的流逝,风化成沙,一碰就碎裂开来,随风消逝。
“这,这是……”他回首看自己的同伴,“这是腐尸毒吧?”
前蛇蝎队中最为禁忌的几门毒药之一——腐尸毒,一旦中了,便会****承受身子被活生生侵蚀的痛苦,身子像尸体一般,开始慢慢腐败消融。
那样的疼痛,几乎所有中此毒的人都在毒性完全发作之前,自尽死去。
“他居然坚持到了身子完全风化的一天。”那队员眼神倏然复杂,“那么的疼痛,居然在面上神情看不出分毫,笑的那么从容……”
缓缓站立起身,连同他身后的众多队员们,慎重而庄严的,向着地面上,掺杂着粉尘的衣物重重的弯下腰去。
轻柔的捡起衣物,那队员口吻平静安然:“就建立一座衣冠冢好了。他的尸骨,在这条曾经布满爆裂符的街道上,才是最好的安息。”
话落,众人转身折返,地上的粉尘被风一吹,四处飘散。
柳修这个人,从此便随着风,在城西,那个他曾经到过的地方,那个他曾经疯狂过的地方,终日起伏飘荡。或许,哪一天,在不同的时空里,他们的脚步会有一瞬间的重合,那样紧密无间。
宋璟回到了璟上辰楼,看到熟悉的人事,心情有着豁然开朗的明媚。
扪心自问,如果就这样子过下去,如果哪一天,谁死去了,或是自己要死去了的时候,心中会有遗憾么?心中,会说“如果那时候……就好了”这样的话么?
想着想着,就开始觉得颤抖。
孤单了好久,生人勿近了好久,久到让自己开始以为,自己是喜欢一个人的,形单影只。
最初开始的时候,是为什么一个人的呢?
宋璟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掉入了孤独的网,却一心的怡然。
目光悠远的拂过那花那树,最早最早之前,似乎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现在这样关心自己的人,没有自己愿意为之停留的人,所以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着。
现在,有了彼此相知的人们,为什么自己还要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好好的去看看更加广阔的蓝天?
他走进后院的时候,看发生见许多人都到齐了,整装待发的模样。
“你回来了?”楼兰次一声惊喜,眼睛瞪得老大,“我们还打算去营救来着。”
水原芜的目光平静,慢慢的给宋璟解释:“之前情报有误,再看看,发现是他几年前的柳修,他修为高深,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拿下的。”
“你知道柳修?”宋璟恍然,水原芜,楼铭,昭兰华还有皇甫干戈都是前蛇蝎队的成员,自然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恩。当时妖月教的锦瑟潜入京城,不知道目的为何。他在夏至罪案累累,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防。”水原芜眼中犀利,“我们设计取了他性命,本想设下连环计,将他的同伙一网打尽,却偏偏遭遇了柳修。”
“他不是妖月教的人,却对锦瑟执迷,深陷陷阱,中了腐尸剧毒。”水原芜眼中有些钦佩,“这么多年他都忍受下来了,若是不死,能与之相交,那该是怎样的幸事。可惜……”
每个人都立场不同,于是行事手段也不同。
锦瑟被柳修深爱,却被蛇蝎队的人憎恶。
只是可惜了柳修那样绝才的男子。
“柳修已经死了。”宋璟不想多说太多,目光在大家身上逡巡一周,忽然凝固在一个轮廓柔和,面目俊美的男子身上,这个人,看着熟悉,却是重未见过——
“我是昭兰华。”那人见宋璟的眼神,主动的开口道。
昭兰华?那个白白胖胖的昭兰华?
昭兰华柔柔的笑:“白神医治好了我总是瘦不下去的毛病,所以我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他笑得很欢快,宋璟轻轻点头,之前昭兰华拜托他向白郎瑛求药,现在白郎瑛到了京城,自然是更加方便了。
“既然事情告一段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水残道,“蛇蝎队长,妖乂大哥他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好。”宋璟应道。
院中积聚的人纷纷散开离去,只留下中央站立的苏绛。
“心情好了许多?”苏绛朝着他走来,眼神温柔,春风暖意。
宋璟轻笑:“之前心情不好,那么明显?”
“是啊。”苏绛点头,和他并肩而站,“我不想对你的喜欢,成为你的心理负担。看现在你的模样,我放心了很多。”
“怎么会?”宋璟深吸一口气,看向碧蓝碧蓝的天空,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柳修遗憾怅然的话语——
“早知道,还顾忌那么多做什么……在一起,就好了……”
他眯缝着眼,像是闲话家常一般的闲适语气:“苏优,我忽然觉得,找一个人养着我,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你觉得呢?”
宋璟话说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绛有没有反应过来,宋璟到底在说着什么,或许有些回答来的突如其然,明明在上一刻是拒绝的姿态,下一刻便彻底颠覆。
宋璟侧眸看着苏绛难得的呆滞神情,笑容不由的越来越大,柳修,你说的,快快乐乐的,幸幸福福的生活下去,把你和锦瑟做不到的事情完成。你看,我的幸福,其实只要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