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爱！”周一一大早刚回到教室就听见一帮子女生叽叽喳喳的围在一起，又是杨若思的位置。
“让一下。”亓一然不失礼貌的请那人群给自己落座的空间。
“你小时候原来这么可爱的？”郑媛媛总喜欢趁他刚坐下的时候问他一些没有铺垫的问题，有些可以无视以规避，有些就真能引起注意，全看郑媛媛想不想聊下去。
“我？小时候？”郑媛媛再次成功引起了话题。但她并不着急继续，只是对着亓一然端详，傻乐。
“你都快流口水了，多久没吃人了还是怎么的？你从哪里看到了我小时候的模样了？”
亓一然这一问不要紧，围着杨若思的那一堆却笑得花枝乱颤起来。郑媛媛也捂着嘴傻乐，指了指杨若思：“怪不得你姐姐开始就先把你预定了，原来你打小就草落杨家了啊！”
郑媛媛这一句更引得她们愈发笑得放肆。杨若思却不回头，像个没事人一样淡定的摆弄着什么。
“杨矮思？怎么回事？”亓一然的无视计划彻底被好奇心打乱了。
“先叫姐！”没等杨若思开口，那一帮围观人群倒先向他施加压力。
这矮子竟然连人心都能收买？亓一然心里正犯嘀咕，一张照片拍到他面前。杨若思也仓皇不及，见已拿不回去，便索性由它去。她低着头不发一语，难得，她也有害羞脸红的样子。
亓一然打眼一瞧，一张两三岁孩童的旧照，呆萌的表情，肉嘟嘟的小脸，小孩子共有的可爱，也没什么亮点。再细看时，那孩子穿着的肚兜上绣着的，却是他的乳名“然然”。这是他的照片！
“你怎么有我这张照片？”亓一然呆呆的看着杨若思的背影。他有些害怕起来，怕她一开口，就是来收债的。他知道小时候是欠过一些债的，但是太多了，他记不过来。时间那么久，他能记起的几个债主，随便一个若是找过来，真若较了真，兴许就得是一生。那起子无知懵懂，你道是童真童趣，不留神，就是竹马青梅。他心中是有人了的，他希望她能记起他，希望她能跟自己说话。他们都长大一些时也见过，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她却形同陌路，仿佛什么记忆都没留下。如果那些久远的故事真有一个必须要有个续集，他只希望是她，那个在夕阳西下的荷塘边，树荫下的草堆里，跟他讲前世今生的女娃娃。
“先把照片还我。”杨若思来抢照片，亓一然赶忙收进抽屉，锁上了。
“这是我的！还给我！”杨若思急了，慌乱的要扒开亓一然的桌子。亓一然见过她的跋扈，她的张狂，她的愤怒，她的委屈，还从未见过她这样慌张的模样。他愣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看着她，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说话。
良久，他不知道怎么冒出来一句：“这是我的，我要收回来了。”
杨若思看着亓一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何可以容许她插嘴的表情。她扬起手，被亓一然抓住了，她挣脱开，瞪着亓一然，转而一巴掌砸在了那个把照片拍在亓一然桌上的姑娘。“啪”的一声巨响，原先嘈杂的气氛，立刻凝固成霜。
“亓一然！你过分了！”杨若思一字一顿，一字一顿的从咬紧的齿间弹出这句话，带着屈辱、绝望和愤恨，推开那人群，夺门而去。出了门，又回头一句：“你知道这张照片我留了多久吗？”
那本来围聚的姑娘们，也仿佛受到惊吓的羊群，四散逃开去。
亓一然心里空落落的，早知道继续无视不就好了，怎么一个不留神，成了这样。
郑媛媛看了看发呆的亓一然，摇了摇头：“亓一然，你有点不上道了。这下，你那一半，要没了。”
亓一然懒得理她。
“不过，总会有人还在的。”郑媛媛仍是那招牌式傻笑，和神经质的自言自语。
亓一然仍是懒得理她。
杨若思三天没见人影，平常没在意，但是眼前这个位子突然空了，没人了，没生气了，亓一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慌了。
“这三天，见过杨若思吗？”亓一然趁郑媛媛还没落座就发问。
“杨若思吗？你都见不到，我怎么可能见得到？”
亓一然如鲠在喉，那个傻笑的郑媛媛原来也可以如此尖酸。
“三天了，她没回过宿舍？她住哪儿？”
“哟，亓大才子，你还有关心别人的一面呢？三天很长吗？才三天没回宿舍而已，镇子这么小，放心，丢不了。”
“郑媛媛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好不好？”
“我阴阳怪气？亓一然，你自己的人，你到找不见了才知道关心，我算什么身份？丫鬟吗？要不要替你把杨若思找到？再替你照料她受伤的心？”郑媛媛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歇斯底里起来，像一只原本温顺的小羊羔突然露出了猫的爪牙，浑身炸毛一样，这阵仗，着实吓着了亓一然。
“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小说看多了吧？”亓一然支支吾吾的看着郑媛媛，这女子，此刻竟变得如此陌生。
“亓一然，离我远一点，我不会做第二个杨若思的。”郑媛媛撂下这句话，眼神示意亓一然给她让个路，径自出门去了。亓一然这才察觉，班上的女生都有意无意间在跟他保持距离。他开始怕了，杨若思，可能真出事了。
“一然，遛个弯去。”还好，铜人还在。
亓一然跟铜人把个操场走了三圈没说一句话。亓一然心绪有点乱，铜人也不打扰，走着走着，迎面撞见葛楠。
“你好啊铜人。”葛楠开口跟铜人问好。
铜人对她点头微笑，也不答话，却拉了拉亓一然衣角。亓一然刚要扭头离开，被葛楠叫住。
“你逃什么？我会吃了你？”葛楠拦在他面前质问他的双眼。
“我们认识？”亓一然仿佛习惯一样的回答方式，连铜人都听不下去了。铜人再次扯了扯亓一然的衣角：“亓一然，这是葛楠；葛楠，这是亓一然。”
“握手就没必要了，你好葛楠，我是亓一然，有何贵干？”亓一然后来想起这件小事时说，当时一是因为杨若思的事有些心烦，二是纯粹不喜欢葛楠的声音，才这样冷淡。
“有个性。”葛楠对着亓一然微微一笑，刨去声音，这一笑是足以颠倒众生了。她又向铜人礼貌的点了点头作告别，也并女伴离开了。
亓一然心里又多了一层失落，凭空而来的失落。
前面似乎又在纠纷，借着夜幕的庇护，这所中学后操场的某个角落，时常会有这种戏码上演。铜人要上前凑看，亓一然漠不关心，仍是继续自己漫无目的的步伐。
“是大唐！”铜人拽住亓一然。大唐是铜人的发小，也是亓一然小学一年级就结拜了的把兄弟（因为当时年纪太小，中学前他们几个笑谈了一下，商量了都不作数了）。亓一然迈步要上前，铜人拉住了他：“敌高我矮，要吃亏的！”
“我们不上，大唐不是更要吃亏！”亓一然甩开铜人的手，仍旧疾步向前。
“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吗？一然，兄弟，你是咱们从小玩到大的这一堆里，唯一一个有出人头地潜力的人。这场架你要是动了手，可能就回不了头了。你确定要做个数处分个数论实力的学生混混吗？”铜人一句话让亓一然清醒了不少。迈出这一步，他的人生轨迹一定会分出一条岔路，而且，他不一定掌控的住。一个是昔日好友受欺负，一个是本就不明朗的所谓人生路，何去何从，这可能是个值得深思的难题。大唐眼看着已经被放倒了，他本就个子不高，被这样三个傻大个在地上踩着，亓一然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他的伤痛和屈辱。
亓一然换了个思路思考，如果是大唐看到他被欺负的话......
“去你妈的！敢动我兄弟！”去他的前程吧，大唐如果看到他被欺负的话，是绝不会犹豫就要上的。
铜人也没有退路了，亓一然已经卷了进去，他更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他本来想着，他得上，但是必须先把亓一然支开。显然，事已与愿违，那就，上吧！
那三个傻大个被这突然窜出来的俩人唬了一下，转眼看去，却不过又是两个小鬼，反而添了士气。
铜人和亓一然哪里是对手。铜人还好些，有些打架的底子，亓一然是个彻底的书生，不几回合，已然成了累赘。亓一然又恨又气，恶向胆边生，胡乱扒拉着有没有顺手的东西，却是半天没有收获。他想着，身上该有把铅笔刀，甚至是圆珠笔都好，给这仨孙子一人来一下才解恨，然而也没有。铜人稍稍腾出空来，来给亓一然解围，却听一声惨叫，有个傻大个捂着头伏在地上打滚。大唐缓缓站起身，手上抓着残砖，满脸是血。他狰狞着盯着另外两个惊慌失措的傻大个，从血牙里缓缓流出几个字：“不许动我兄弟！”
别说那两个，连铜人和亓一然看到这样的大唐，都打了个冷战。再看看伏在地上那一个，捂着的头还在不停冒血。
玩大了。
“滚！”大唐低吼着剩下那两个傻大个，仿佛他怕自己抑制不住冲动，还会继续下杀手一样。
那二人怕了，扶起地上那一坨，灰溜溜的逃了，逃时还不忘振振有词：“你们等着，你们等着......”
大唐眼看着敌人远了，仿佛仅留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带走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稍许，竟大声狂笑起来。
铜人搀着亓一然，二人面面相觑，搞不懂这是什么路数。
良久，大唐终于止住狂笑，安逸的看着他的两位挚友说：“铜人，一然，有你们，真他娘的好！”
铜人和亓一然上前去扶他，被他推开了：“我自己能爬起来。还有，兄弟两个，这事儿我担着，跟你们没有关系了。”
“说的什么话！”铜人仍去扶他起身，一肩一个担着这俩人，回班里去了。
“亓一然，你怎么伤成这样！”这郑媛媛变脸的速度跟川剧都有得一拼了。
亓一然示意她别吵嚷。那边，又响起惊动：“铜人你怎么受伤了！”
铜人也示意那些个姑娘别声张。
“你们跟谁打架的？怎么伤成了这样？”最近的记忆，亓一然记得这郑媛媛明明是副尖酸刻薄，冷若冰霜的嘴脸，此刻关怀的眼神，怎么看都觉得瘆得慌。原来女人的善变，是从少女时代就养成的习惯。亓一然想着，不自觉好笑起来。
“你笑什么？人家问你话呢！”郑媛媛眼瞅着有泪将出的双眸，被亓一然这一出弄得茫然失措。
“大姐，我要不笑，你就快能哭出来了。”亓一然忍着疼笑她，越笑越好笑。
“谁为你哭了，不要脸。”郑媛媛这才有所察觉，抹了抹眼睛，撇着嘴转过身去。
良久，她又神经质的自言自语：“这要给杨若思知道......”
她这边话音未落，却老远听见杨若思的声音：“亓一然！亓一然呢？谁他娘动的你？”
她这一嗓子不要紧，连那几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都能被惊动了。这边刚进班门，直奔亓一然而来。一把捧起亓一然的脸，只看了一眼就沉默了。亓一然习惯性的推开她的手，他还是对杨若思这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感本能反抗。
不多时，杨若思压低着声音问道：“铜人，哪帮孙子干的？”
“不认识，问大唐。”铜人还真回她。
杨若思转身就走，被亓一然一把拉住：“你要干嘛？”
“打架！”杨若思甩开亓一然的手，刚要再走，又被亓一然拉住：“你这三天出了什么事？死哪里去了？”
杨若思一怔，反倒好笑起来，学起他的口吻问他：“关你什么事？还有，你抓着我的手手劲有点大，把你姐我捏疼了都。”
亓一然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松开手，却又被杨若思薅过去：“让你轻点儿抓，又没让你撒手，接着抓。”
亓一然一直排斥的她的霸道，又出现了。他又想逃，但是这一次，他推开她的手时，再不敢稍加用力。
郑媛媛扑哧笑出了声，笑得有些僵硬，惹得班上那几堆也跟着笑了，这次他放心了，不是杨若思出了事。
“你认识大唐？”亓一然问杨若思。
杨若思点了点头。
“怎么认识的？”亓一然追问。
“不打不相识，打架打出来的。”杨若思说出这句话时，满是得意和骄傲。她天生不是个安分的人，有种非比寻常的霸道。亓一然自诩心高气傲，在她面前，却似乎只能靠不上道的方式反抗她的气场。到此为止就好，亓一然心想着，到此为止，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