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一然,醒醒,我刚出了把无影剑,野生的!快来看看!”大早上就被章晓强吵醒。这哥们是个大神级的游戏迷,倒不是说他的操作技术,而是他对于游戏的态度,痴迷到让人费解。开学没多久,趁着这破游戏的国庆节活动,拿着学费起了一身土豪装,挂科挂的大六都重修不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
“老子昨晚喝酒喝到三点多,能不能让我醒醒酒再看啊。”我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眼皮像粘上了万能胶一样,根本睁不开。
“阿昱昨晚跟你一起回来的,人都起来看球了,你还睡!赶紧下来刷深渊!老子送你几张深渊票!”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土豪了,想想,无影剑,他做梦都想要的武器到手了,激动一下也是情理之中吧。
也是借着好奇心驱使,我懒懒的下床,随便洗漱了一下,去阿昱桌上拿了根烟。阿昱还在看球,昨晚他喝的也不算少,按照他的习惯,大概是看完后再去补个觉吧。庄文不在,应该是去图书馆备战考研了,再有几个月考试,他跟隔壁宿舍那几个组成了考研小分队,互相鼓励着摆脱手机依赖症,好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开创一个美好的明天。大四了,再不奋斗,考研班的报名费真就白交了。柳侯也不在,都大四了,他作为班长,肯定也是忙的团团转。章晓强打开着装备面板,等着我前来膜拜他早起的人品爆发。
“牛逼!”我看了一眼那神器,潦草说出两个字,就去阳台看风景。楼下不算整齐的自行车无人问津的排列,中间很早以前就倒着的那片,还是没人管。公寓门前的不知名字的老树,又开始脱落着老叶书写年轮。风不算冷,偶尔卷起几片枯黄,又懒散的放下。秋天了,阳光那么暖,可惜沪JC区的天仿佛永远都不够蓝。不远处最安静的声音,是漂泊在江上的货船。
想起刚搬到本部的那年秋天,柳侯请我们写班歌的往事仿佛还在眼前,这么快,就大四了。
那时还在期待
属于四年的未来
要怎么铺开
成为另一道缅怀
那年还是初秋
我们还是新朋友
从陌生到开始问候
已有个把年头
我轻轻的捡起
那个季节地相遇
惊醒了若有所思
假装还没开始
那个离别的结局
我们的记忆
开始在秋季
撇开四年后的别离
且谈谁在那天一醉如泥
开始在那年最初的秋季
我们的故事
从那年初秋开始
沐浴夕阳
奔跑在球场
一片枫叶滑落
属于我们的歌
多年以后的谁
会轻轻跟着和
我们的故事
躲藏在秋季
那谁的半包玉溪
一起玩的游戏所向披靡
我们开始兄弟
直到分离......
不自觉的,弹起了班歌,想起当时写词时的心情,竟有些感伤的思绪,分离即将如期而至了。想想初上大学的计划,也都差不多一一落实了,吊儿郎当的混着一些看似大学必须体验的经过,仔细想想,似乎也并没有多少意义。本来只想着挂那么几科玩玩就得,谁承想一不留神,借着各个组织和社团的名义,竟然挂到大四还要重修。细算下重修费,好家伙,都够小号神起了!然而游戏似乎也是个半吊子,只能拿来当作打发无聊时光的工具。女朋友换到连自己都觉得腻了,孩子掉过两个,在二次元的世界里,我只能算是个渣男吧。社团和学生会什么的,也似乎并没有办过什么实事,一些做派倒是学会了。我跟大学,究竟是谁上的谁呢?
“好家伙,挺有雅兴嘛,怎么想起来弹这首歌了?”球赛暂停的缘故,阿昱走过来陪我抽烟。叼烟弹吉他,细数窗外落花,这一份诗意,曾被我美其名曰“潇洒”。转眼,也都是三年前的事了。日子过的真快。
“今晚去哪儿喝?”我习惯性的问阿昱,用他的话说,大学最后的时光,不拿来醉生梦死,夜夜笙歌,怎么对得起未来的苦逼。
“还喝啊?歇一歇吧,再这么喝就要猝死了!”昨晚陪他喝酒的缘由我还记得,他的一个发小,出现在了当地报纸上,新闻的内容大概是“某白领在自己租住的寓所,酒精中毒猝死”吧啦吧啦的。大晚上的,他只能把我叫醒,翻墙爬出去喝了个天昏地暗。我模糊的记得,到后来我喝的竟然比他还多。因为我又想起了高中,想起了那两个先我而去的女人,于是乎,我再次失控的发了一次酒疯。都几年了,还在隐隐作痛。
“亓一然,你手机震了!”章晓强在叫我。我从床上摸到了震源,来电提示“准老婆”,直接挂断。想想还真是多亏了她呢,大一大二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最后俗套的分了手后,她竟然苦苦坚持着追了我一年,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就可以对我如此关切,让我治愈的很快。想我这种命运的人,上天居然还有慈悲对我垂怜。可是我并不喜欢。
“又不接啊?不要到时候打到我们电话上来啊!跟老苏他老婆似的!”阿昱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说些活跃气氛的话,逗大家一乐。细数一下招惹过的姑娘,陈慧、周莉莉、陈莹、林夏、黄晓怡......一堆都快模糊的名字,加上现在这个李茹云,有十四个了吧。想起一年前跟黄晓怡分手的时候,谭羽问我这个数字时,还只有十个,转眼间,真能毕业前再加把劲突破二十了。
“毕业后打算去哪儿发展?回HN?还是留沪江?”我问阿昱。
“我粤语自学这么久闹着玩呢?肯定是深圳啊!”阿昱一本正经的笑说。“你呢?回老家?还是留在沪江?还是去给你老婆当倒插门?”他这一句问的我又迷茫起来。我的未来,该怎么打算?
“再说吧。”我悻悻的回了一句,想想高考那时候,本打算考个像样的大学,挨到毕业后找个寺庙出个家,可是现在当和尚都得是硕士学历,而我完全没什么动力再考上去。有什么意义?再读下去也不过是个越发优秀的傻子,被这个体制玩弄于股掌的白痴,我这么想着,越发对于未来无计可施。当年,可是连高考都不想参加的人啊。或者干脆,从了李茹云,跟她回家当个倒插门,省的她再说逼婚?这百无聊赖的人生,只能这样了么?这一刻我还活着,明明早已死了三年多。作为一个男人,连生死都是不能自由决策,要是有个机会能给我一个正大光明的死法,不涉及逃避,不亏心责任,不牵连家人,最好再能有个光荣的名义,那该多好。
“寝室长帮个忙,今年的征兵,咱班还有三个名额没人补。”柳侯回来了,进门就喊我。
“三个名额?报了就一定要去当兵么?”我看了看他递给我的征兵宣传册,下意识的问着。
“不用,就是报个名而已,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呢!”他急匆匆放下背包,整理着手上乱七八糟的文件。
“我、你、阿昱,三个,妥妥的!”我随即在那张报名表上写上了自己的大名,交给阿昱。
“还能免费去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毛病,好事儿!”阿昱说着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要是能被选上当两年兵,退伍回来沪江政府给个沪江户口,还有十几万补助,真去了也不算吃亏!我也报名了!”黎明又来串宿舍,他是我们专业二班的,经常一起打球打游戏。我们这个专业,说是两个班,其实跟一个班也差不多。柳侯也写上自己的名字,收起报名表打声招呼就急匆匆又出门了。
就这么报了名,起初一起去体检时,人数还是挺多的,我不曾意识到,原来这个学校的热血青年还挺多。只第一轮体检,阿昱跟柳侯就被刷下来了。到第三轮体检之前,有个个人意愿表,主要是征问报名者是否下定决心要去当兵,我有些犹豫,找黎明商议。他近视五百多度,第一轮体检的时候,他强烈的表达了自己当兵的渴望,医生才给他过,现在他仍然很是坚持。我不置可否的陪着他一起在医院表上写上同意。我本想着,一层一层的筛选,还不一定真能去,所以到此时,还没有跟家人和李茹云说起这件事。
“明年校园十佳歌手你不去了?”杨冰来找我看“中国好声线”的时候问了一句。
“都要毕业了,还参加那个干嘛?钓小学妹啊?”我听着屏幕里那两人嘶吼着《B**J》,没有生气的回答。别说,让我唱这首歌的话,说不定我能比他俩唱的都好,因为这首歌的歌词,跟我此时的心境多么对应。
最后一轮体检结果出来,我跟黎明都合格,区政府开了一个专门针对大学生应征的动员大会,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一个立过三等功的前辈的演讲,照他的说法,这个年代也可以有为国捐躯的机会,这让我更加坚定了决心。
政审的事,校方考虑到效率问题,让我们各人带着政审材料回老家自己办。因为手续不太正规,加上父亲年轻时的牢笼之旅,颇费了些周章,喂了几条山高皇帝远的野狗。好在家里还有些关系,事儿是办成了。父亲起初不太赞同,大学都要毕业了,跑去当什么兵,耽误前程。事已至此也不再执着,并表达了对我考军校的支持,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当兵前的那个晚上,我请大学的那帮十朋八友喝了顿酒,顺便短信通知了一下李茹云我要当兵的消息,她很生气,第一次胆敢挂断我的电话。也是个好机会,这一去两年,她的那些海誓山盟,恐怕就要经历一场大考验了。
席间,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李密的煽情:“去做个两年汉子,你回来,咱们这帮人帮你接风时,还他妈唤你做浪子!”我很受感动,那晚我收到很多礼物,很多带不走的礼物。
上车前,我把他们送我的烟一条条散了,印象里的美剧剧情,部队应该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我可不想把这些东西便宜了那帮匪徒。轻装上阵,李茹云果然没有来送我,也好,这样她就不会再说什么逼婚的话了。
与他们一一话别,这帮平时浪荡的大老爷们,怎么还哭起来了,又不是上刑场。可是莫名的,我也有些感伤。我的人生,又要错过一次毕业典礼了,不知道他们毕业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呢。
上车了,去的是跟沪江不太远的一个城市,然而这场车旅,却仿佛走了很久,到站的时候已是深夜,我跟黎明在下车的时候散了。
“亓一然!”
“到!”点到了我的名字,我跟着一个小个子班长,同行的还有一个大个新兵,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摸不清东南西北的,就被带到了营区。集合的时候,还有两个同校的学弟。部队听说我们这帮人来的路上没有安排晚饭,特意让炊事班准备了宵夜,我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瞥到了穿着厨师服的老兵不太友善的眼睛。沪江来的兵是最后一批,班里先来的都睡下了,班长示意我们轻手轻脚一些,他去打了两盆热水,果真像接兵连长说的那样。然而这没有打消我的警惕,打人之前先给糖,也是我曾经用过的伎俩。洗漱完毕,那班长帮我们倒了洗脚水,我们正坐着等着他下一步的指示。
他回来,轻声说了一句:“走,我带你们抽烟去。”我们俩就跟着他,到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