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每晚用过晚膳,小雉便会留下,教习我些经决,然后在一旁指导我运功修习。只是我练得很是痛苦,每次闭眼运气不出半个时辰心口便会隐隐作痛,我以为是旧伤的缘故,便咬牙坚持,后来实在是灼痛难忍,只得运停收气。睁开双眼,总是能看到小雉一脸不忍的拿了帕子轻轻为我擦去额间汗珠。
“小雉,许是我的伤还未完好,要不……”我有点后悔自己信誓旦旦的答应小雉要潜心修炼妖元。
小雉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似是挣扎一下又定定道“你的伤已不妨事了,修炼本是磨砺,自是有一番辛苦。休息一刻,我们继续。”
我失落的垂下头,没看到他那隐于身后攥紧的手。
“可还有别的办法?”他还想说,随便什么药,再珍奇再稀有,他也定会弄得,哪怕是让他掏心剜肉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要,只要能别再让她这般辛苦。
身后人摇头叹了一句“没有想到她的仙根竟这般难以溶合,若不是她与我说她的梦,我竟还没有察觉。
我的药,只能暂时稳住妖根,而若要稳固妖根,唯一的方法便是修炼妖元,待妖根强大后,自然能将仙根隐没。如今她的仙根还在抵触,与妖根两相冲撞才会如此难熬,不妨事的,过些日子便好了。”说罢,赤红的双眸堪忧的望了一眼窗前月光下清冷的身影。
只听得幽幽一叹,那双利刃般的薄唇抿的益发的紧。
身后人微微躬身道“尊尚,恕属下多言。
当年老尊主封印了白姑娘的仙元神识,想来便是担心她若继续以白若的身份留在尊上身边会扰乱尊上的心智。
属下自然知晓尊上如今对白姑娘的一片心,但属下还要提醒尊上,无论是妖根还是仙根,均会带着原主人些许刻骨铭心的记忆与感觉,这些年白姑娘表现出的那份对尊上的依恋,属下看来与她身上丹朱的妖根有关,丹朱对尊上情深意重,为尊上的甘愿献出妖根,足可见其对尊上的痴心一片。”
“哦?你是说她如今对我的态度并不是她的本意?”
“尊上恕罪,属下只是妄自猜测罢了。况且……她现在只能是妖华,再不会是白若,更不会是丹朱。属下只是想提醒尊上以大业为重,莫要分了心神。”
窗边人顿了顿,似想起什么,皱起了眉头。
身后人起身端起桌上已晾了一会的汤药,恭敬道“尊上还是先喝药吧。”
窗前人接过药碗,姿态优雅的将药饮了,轻一抹唇道“你还是莫再给她脸色看了”话未说完,身后人插道“若不是她将那十几株天琼花喂给了凤凰,尊上的伤早就好了。”
窗前人轻一抚额,淡淡笑道“这次受伤我也很意外,那凤凰似早有准备,只是他低估了我,方才灵力散尽。
你与我说小妖救了他,却也是歪打正着,不是吗?
只是这天琼花的事你也莫再要提了,我知你这个惜爱珍草的毛病,你这般对她冷眼相向,她也不明所以,何苦来着。”
“是,属下明白。”
暖日,悠闲,开心;皓月,修炼,受罪。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简单而丰富的过着。
那之后每当我修习心法灼痛难忍时,小雉便会吐出个晶莹闪亮的珠子悬于我心口前方,彼时会有一丝凉意渗入,中抵灼烧,能稍稍缓缓我的不适。
后来有一晚老白又坐在池边钓鱼,我修炼完后便坐在一旁陪着他。他沉默了良久才告诉我那颗珠子其实是小雉的内丹精元,我当下圆睁着双眼,十分讶异。
须知这内丹精元比我们的命还要重要许多,没了命,有内丹精元在尚有一丝重生的希望,而没了内丹精元,便会化作一缕烟,一丝尘,了无痕迹,换句神仙们常说的话,便是灰飞湮灭了。
我们妖儿都是将内丹精元藏在身体里,藏得越隐秘越好,否则只消一把普通的剑,贯穿而过,连打斗都省却了,直接就灰飞了。
我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老白,老白许是被我看的烦了,皱起了眉头。
我急忙低头,想着小雉居然为了减轻我些微的痛苦,便将这宝贝顺手取了出来,说实话,心中暖暖的,委实感动,可又有些气愤,这小雉的脑袋何时能不那么傻,这宝贝怎能说拿就拿出来了。
老白深深地望向潭中那弯皎皎新月,末了,叹口气道“痴傻之人……”
我深以为然,狠狠的点了下头。
水光粼粼,月牙儿像是眯了眼,笑的一荡一漾的。我支了颌,趴在潭边,看老白一条一条钓的不亦乐乎,心下也稍稍欢快了许多。
“老白,为何你最近喜欢夜里钓鱼?”最近晚上小雉教习我心法时,老白那茅屋极少传来捣药声,每每我修习完,就发现老白坐在芙潭边。
老白不置一词。
我晃着大尾巴,亦望着湖面发呆。幽幽一潭深水,在夜里显得益发诡异,墨色的湖面倒映得那弯弯的月牙儿几分柔媚,几分明丽动人。
我口中絮絮“听闻那月亮上的太阴宫中住着位嫦娥仙子,说是姿态渺然,貌美无比,可又听说王母不许她出那月宫已有万年之久。
这我就不明白了,若说她当真美的不可方物,为何万八千年的不许人瞅上一眼,连个人证都没有,这说法如何让人信服。”
我本就是自说自话,没打算老白能回应我什么,于是继续叨叨“依我看,那嫦娥必定奇丑无比,你看她住的都不是天庭而是广寒,许是王母怕她的模样惊到四邻。”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推理的甚有道理,不免暗自夸奖自己一番。
一时来了兴致,我又开始发挥想象力,“据说那嫦娥养了只兔子,在那月宫中日日夜夜捣药”说到这,我不禁瞟了眼身边的老白,“这么说来,那只月宫中的兔子倒与你有几分相似,老白,我一向以为你是崇拜那只兔子的,可现在我忽然又有了个新的想法”我眨着闪烁的眼“我小妖身在这昭华山中,除了你没见过别的兔子,如今那月中仙兔亦爱捣药,故而我认为,要么是这天下间的兔子皆有爱捣药的习惯,不然就是你与那仙兔倒算得有那么几分惺惺相惜,没准……”
我话还没说完,只听“嗙”一声,老白甩下竹竿转身离去。
徒留下我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