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曾到过凡界了,不想凡界还是这般鼎沸繁华,我站在云头上微笑着俯瞰着脚下缓缓移过的集镇和片片村庄。
看到那些久违的灿烂笑脸,又听得好些熟悉的叫卖声,让我禁不住放慢了云头的速度,本想落云去集市上逛两圈,可心中竟不自主的闪过昊胥那微笑的脸庞,顿时觉得心急火燎,虽知便是我在这凡界耽误上哪怕三四个月,天界实则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但是我就是不想再多耽搁分毫,只想尽快采了药,回去制成丹丸。
微微一笑,心中甜甜的想,然后,便可以见到他了。
思及此,脚下云头立时又飞奔了起来,将那热闹的街巷远远抛在了身后。
没想到不过区区三日,我便已能如此熟稔的驾云,所有这些多亏了嫦娥仙子的悉心教导。
那天嫦娥仙子追出去没多久便折返回来,见我还在庭院中站着,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她也只是勉强一笑道“吓到你了吧,是我一惊一乍的,竟错将一阵清风误以为是……”。
这两****虽全心教我驾云之术,然则我却看的分明,她的眼眸中似乎满满溢出的不是光华,而是这几十载久久隐于眼底的失落。看得出,那天她什么都没有追到,我不禁在想,居然会把一阵风误认为是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在她的心底又该是如何的举重若轻,那她又是有多思念,才会如此。
淡淡一笑,我怎会又想起昊胥,难道昊胥已然在我心里占了这么重的位置吗?
不过,也未可知,我此番下界不就是为了采集为他研制丹丸的草药吗,而如今形色匆匆,不也是为了能早一日再见到他。
路过一处集镇,我低眉看了一眼,没错,就快到了。
……
站在一片长草萋萋中,望着眼前的深谷,我抬眼望天,想起了那晚天空中闪耀的群星,那璀璨的光亮险些迷蒙了我的眼。
纵身一跃,我再次感受着全身无力下坠的感觉,不晓得为何自己要再一次的体验这种滋味,是在回味,还是无可救药的迷恋,只觉心一下下的收紧,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下一刻,我已然翻身立在了一片彤云上,飘飘然落在谷底。
抬眼看了看头顶,原来这处深谷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记得当时我看到老白的身影渐渐化作天边的一颗星辰时,我还以为从此我便要堕入永无止境的深渊了呢。
灿然一笑,我拾步向前,开始寻找那块大石。
还好,沧桑过隙,那块巨石却依旧稳稳的躺在那里。可是石下却空空,许久,我才从石边很远的地方翻出了我那些宝贝,擦着额角的汗水,我的眼笑眯了起来。
将锦袋紧紧收入怀中,又看了看那两段翠萝卜,末了,还是将它们收入了怀里。
来到溪边,将那把由于被泥土掩埋已久,表面几乎看不出当初那枝缠叶绕的桃木梳静静沉到水中,任溪水缓缓冲刷。
看着它表面浮泥一层层被溪水冲褪去,早已浸入土色的桃木梳上,若隐若现出了一枝苍劲有力又妩媚婉转的桃枝。
我望着溪水出神,蓦然想起那时昊胥赠我的那把画满盛开桃花的木梳。
“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一方锦帕收起木梳,我将它贴心而放。
……
一切打点好后,我看了看日头还早,缓步向幽谷深处的密林而去。
路上轻折了几枝树枝,信手一幻,便化作了一个精巧的小篮。
还未进密林多久,就闻得远处一声怒吼传来。
我急忙停下脚步,稍稍定神后,悄身向前行去。
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树后,只听得方才发出嘶吼的那个沉厉声音再次响起,“说!”
只一个字,却震的我耳鼓生疼,我心下一缩,悄悄探出头去。
却见一个身形摇晃的背影端端立在我十几丈之前,林子里本就光线受阻,再加上树荫掩映,我只得将将看到个大概的背影,本想再近些,却突然感到了一股子妖气盘旋在前方,遂停下了脚步,躲在此处。
我微眯双目,想看的更清晰些,只见那背对我摇晃站立之人,一身破乱残缺的肮脏布衫,裸漏处是肮脏打结的毛发,看的我冒出一阵冷汗,观这形容,再回想方才的嘶吼,我心下已然断定这应是个凶狠的妖魔,不知他之前的嘶吼又是为何。
我稍稍往前探了探身,顿时吸了口冷气,急忙将自己的嘴掩住。只见那摇摇晃晃的妖魔前面,正跪坐着一位头发散乱,青须和身前灰袍尽数被鲜血侵染的人,看他头上的木簪,和身上似因打斗而扯破的灰衣,我正猜想此人许是一位凡间的道人时,却见那人由跪坐缓缓改为盘膝而坐,轻咳数声,啐出一口污血后,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本道修习不精,竟落到你这孽障之手,杀剐请便。”说罢,从身后扯出一个已然破败不堪的拂尘,轻轻一扫,搭在臂弯处,正身闭目而坐,一副悉听尊便诚然赴死的形容。
那满身污秽的妖魔此刻竟是放声大笑,直笑得好容易清静下来的树林再次飞鸟群惊而起,树冠微颤,落下缤纷枯叶后,方才收声。
许久,那妖魔开了口“谁稀罕你这条老命,我只问你……可曾见过一只狐妖!?……可曾,可曾伤过她……”
观他身形摇晃,口齿似也不甚清晰,我猜度这妖魔许是喝醉了。正想着是否出手将那道人救出时,忽觉一阵疾风闯入林间,我慌忙再次躲入树后。
一声斥责传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是个女子的声音,听那急切的声音,想来她十分着恼。
我大着胆子又向前探出半个头。
只见一粉衣女子亦是短衫打扮,紧紧扶着那脏乱的妖魔。
我暗道不好,居然又来了只妖,看来想救那道人并不容易了。
谁料正思忖间,那浑身脏乱的妖魔猛地倒向一边,“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后,倒在地上便一动不再动。
那女子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摇晃起他的肩膀,大喊道“卓刹,卓刹,你怎么了,别吓我,快醒醒啊!”
我大惊,心蓦然漏跳了几拍,瞪大了眼看着前方。
是啊,我怎么会没认出那破烂的短衫竟是红色,怎么会没认出那纠结散乱的毛发竟是他的本身,怎么会……没听出那撕心裂肺的一吼是他的声音……
只见慌乱中那女子将手伸向他怀中一探,随即拿出后竟是遍布鲜血,我心下一凉,卓刹竟受了如此重伤。
再看向那端坐的道人,一身血染的道袍,正暗自调息。
想也未想,我便要冲向前去,却突然被横伸出来的一只手臂挡住去路。
我愕然抬头,却只见一身雪白的衣衫。我望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眸,痴痴道“老……老白?”
“什么人?!”那女子似乎发觉了我们这边的动静,警觉的望了过来。
老白迅即将我推向一旁树后,自己却隐去了身形。
那女子凝神提气,低声咒骂道“不好,有仙气!”随即挽起卓刹,“卓刹,我们快离开这里!”
看着那女子迅速扶着卓刹踏云而去的身影,我久久收不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