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片梨树林吗?”面色苍白的男子虚目望向远方。几日的将养,他的身体早已恢复,只是冰冷的容颜似乎愈发的寒凉。
身边人发顶的玉冠在日光下显出温润柔色,一如他此时的面庞,他看着眼前那人自眉心飘扬起的一抹飞红,眼光不由的随着那发尾红丝逐向天边。
是啊,那一片雪白的梨树林,他如何会忘记,还有那明媚如春的笑容,和那铃铃笑声,仿似还在那片林中飘荡般,萦绕于他的耳际。
自从他将玉鹤从苍练里带回来,已是三日有余了,他一直不曾开口相询为何玉鹤会认识丹朱,就好像在回避着什么似的,他从未开口问过哪怕一句为何玉鹤会对丹朱这般耿耿于怀。
他看的出,他们之间的情谊匪浅,一方面他有些微怒于丹朱居然背着自己和另一个男子相交至斯,另一方面,他陷于愧疚,觉得自己又有何颜面去质问这些,反而为自己会这般污想丹朱而感到愤恨,愤恨自己的狭隘,愤恨自己的懦弱。因为,他知道,从始至终,丹朱都从未负信与他,反倒是他,才是那个应该被指责唾骂的人。
“尊上,”那人扭转头,俯下身躯,深深一礼后,满面凝重恳然道“尊上,玉鹤有一事相求。”
“你说”他回身,待看到玉鹤那张深沉的面容时,心下已猜想到了几分。
“这百年来,玉鹤一人在苍练中,每日里锄地浇水,养花栽树,倒也十分得趣,玉鹤如今心无旁骛,还望尊上能允玉鹤就此拜别。”说完,又是一揖。
那人端瞧了眼他苍白的面容以及那眼中掩藏不住的失落与伤痛,呐呐问道“你可是想去那片梨树林里陪她?”
男子默了半晌,沉声道“尊上,当年玉鹤来到您身边,全力为您分忧解难,只是因丹朱生前曾托付我好生替她照顾您,可后来待我知道那小妖便是夺去她妖根之人时,心生恨意,欲杀她为丹朱报仇,如今,我妖界算得风过太平,小妖也已失去了踪迹,玉鹤只觉心中甚是空落,还望尊上能应允玉鹤。”
那人轻声一叹,释然道“你要走,我自然不会强留,也罢,丹朱一人在那片梨树林里只怕也很孤寂,若你能陪陪她,也好。”
话未说完,男子抢白道“尊上!……若尊上当真觉得丹朱孤寂,那么还是请尊上自己去看看她吧,毕竟当年是尊上亲手埋得她,何以千年来不去她的坟前看望一眼……”男子起初面上的急色褪去,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如果我能抚慰丹朱,那么,决计不会让她因为你的离去而感到孤寂,只是,只是,我终究不是……”男子面色落寞,甫一抬首,冲那人一抱拳,“尊上珍重!”
望着男子清冷渐远的身影,直至那抹飞红消失在天边,那人才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远处浮云怔忪。
忽而身边行过来一白衣人,似有所思的亦望着天边,“我本以为真像卓刹说的,那玉鹤对你有几分情意,不曾想他竟是为了丹朱。”略一沉吟,白衣人继续道“没想到尊上这般轻易便允了他离开。”
那人浅浅一笑,“自我知晓他与丹朱相识,也是十分的震惊,不过既然他要离开,我便是牵住他又有何用。”深吸了一口气,似下定了什么决心,那人眼光一厉,决绝道“冥主,看来是时候了,之前我失心于小妖,如今她既已不在,我虽心伤,然我妖界毕竟还有一番大业待我。”说罢,那人回眸对着那白衣人轻笑起来。
白衣人亦是浅浅一笑,“从尊上去苍练里寻玉鹤时,属下便知道,尊上的心……已然回来了!”随即放声大笑。
“对了,这几日如何不见卓刹?”
“尊上,卓刹尚在凡界。”
“哦?还在找小妖?……没想到他如此痴情……”那人沉眉敛目。
“嗯……他是在找小妖,不过他的做法却有些过激,他在凡间逐一去寻那些道人凡夫,每人必问可曾伤过一只狐妖,不论回答如何,最后皆会死在他的刀下,如今幽冥里冤气冲天,得亏十司尚在我手,阎王和判官被我压着,没有将此事上达天听,可是,只怕他再这般胡闹下去,仍会惊扰到上面那帮子。”白衣人说着,伸手指了指天上。
“唉,卓刹确是性情中人,这点倒让我佩服不已,不过如今我们决不能与天界再生冲突,前些日子是我一时情急,现在断不能再让卓刹惹出事来,冥主,你去将他带回来。”
“是!”白衣人领命而退。
……
话说那日昊胥命那位叫素玉的仙姑将我带下去后,那位仙姑倒是对我出奇的温柔,一面准备着热汤给我沐浴,一面又吩咐让人送来一些松软的糕点给我吃,只是她和始终跟在一边的那个叫青枝的仙姑,从头到尾,四只眼睛就没有一刻离开过我的身体,看的我是吃也吃不下多少,洗也洗的不甚痛快。
不过,许是她们并不晓得我能听懂她们的言语,虽然笑面对我,我却听得她们一口一声的说像,太像了,那个叫青枝的,在我洗完澡后,讶异的睁着双眼对那仙姑道“天啊,除却那条尾巴,简直一模一样!……姐姐,你说殿下会不会将它留在这露华殿?”
记得当时那位仙姑一脸深奥的对着我蹙眉道“我看未必。”
不料被她言中,我此时尚记得洗过澡后,她们将我送到昊胥的后殿,那昊胥半倚在一张牡丹榻上,双眼微眯的问我,“小狐狸,我左思右想,为你想了几处得意的去处,你好生挑一挑,也算得我送你个人情。”
听听这话说的,还送我个人情,我当时气愤之极,差点就扑到他身上好好的啃他一口。
他挥退那两名仙姑后,缓缓道“我知我的心疾,但在这天界,你须得答应我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
我茫然瞪大了眼,为何他会这般说,难道天界的人都不晓得他有心疾?
昊胥许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点了点头道“这天界确实无人知道我有心疾……小狐狸,我方才那般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你寻一个好去处,自然是我为了报答你救命之恩。”
看着昊胥的面色,似乎还不是太好,我心底一阵抽搐,为何天界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心疾呢,可那分明是旧疾,已隐存了许久,为何他不去医治呢?想着想着,我不禁有些心痛,忽而又觉得这是一种缘分,既然我知道了,那么就由我来给他治,岂不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