鲶伯哼哼唱唱的在前面摇头晃脑，模样很是滋润，我跟在他身后亦是缓步而行。
此处是人间一个平凡到有些俗气的小集镇，没那许多华丽高楼，更难见穿金戴银的阔绰之人。
云头落在此处已是日暮时分，街上有些商铺已早早打烊，三三两两的行人从身边行过。鲶伯撇着八字步一摇一摇的往前挪着身子，忽而扭过头用那眯缝着的眼睛观了观我。
“小丫头，可是第一次来凡界？”鲶伯嘿嘿一笑。
这鲶伯在路上时说他百年来都未曾见过如我这般美丽的妖娥，就问我可是新来的？我想着若是让他知道小雉加了一道结界很可能是为了不让我到处乱跑的话，没准这云头会直接调转奔回去，无奈之下对着一位善良的老人家说了个谎，谁料老人家一听说我是昨日才进园中的妖娥后竟是欣喜若狂，大喊道“好哇好哇！太好了！有你这模样俏丽的女娃娃在他身边，看来就算是弯的也有望掰成直的！”，继而大拍我的肩膀道“乖娃娃，你可欢喜咱们的尊上？”
我以为他瞧出了什么端倪，没敢做声，那老人家却又是一通爽朗笑声，大笑道“好娃娃，好娃娃，你放心，我鲶伯一定尽力帮你！”
说的我是云里雾里，低声问道“鲶伯这是何意？”
老鲶伯连声叹气。
自那后，老鲶伯一路上都沉醉在自己的小曲儿中，没有分太多神注意我，我便也心安理得的跟在他的身后。
不想这会子老人家忽的一问，我忙收神，道了句不久以前来过。
老鲶伯嘿声一笑，捋着胡子道“如此甚好，那我就不用再嘱托你那些凡界的破规矩了。”
……
一阵夜风划过，我兀自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用力嗅了嗅，恩，好香啊！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觉腹中顿时擂鼓阵阵，我半眯着眼，使劲吸着鼻子，循着那味道走了去。
来到了一家店铺门前，抬头嗅了嗅，没错，就是这，这里味道最浓，我睁开眼看去，店铺前方的案台上，悬挂着几个香气四溢的物什，油光闪亮，倒有些像很久之前我吃过的那个挂炉山鸡，斜眼一瞟，便看见一旁竖着块招牌，上写着“李二烧鸡”，心下顿然明了。
“李老板，与我包只鸡。”一个阔朗宏厚的男声从我身后传来，便见一个身着粗布青衣的健硕男子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先记账上，月底请。”
那老板笑呵呵的从那些悬挂于案台上的烧鸡里挑了一个肥大的用纸包好，递与男子道“好说，好说”。
那男子接过后，顺手扯了一块放入口中，笑道“还是李老板的手艺好啊！”说罢，嗦了嗦手转身走了。
我看得直咽口水，迈步正想上前，一阵朗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就是这云门春，小酒保与我打将一壶。”
我一扭脸，看见鲶伯一脸兴奋两眼放光的站在一家酒肆里，腰间的葫芦早已被酒保拿去灌酒，鲶伯笑的有几分诡异，忽的又扭脸冲我招了招手。
我看了看那喷香的鸡，又看了看鲶伯，万分不舍的离开了这家烧鸡店，蹭了过去，彼时酒保已将酒打好，递与了鲶伯，临了还不忘满脸堆笑道“老爷子喝的好了再来！”
鲶伯捻了捻胡子，闻了闻葫芦里的酒香，冲我笑道“丫头，我有一故友在此处做土地，随我去会会他如何？”虽是问句，鲶伯似乎并没有等我回答的意思，转身自顾自走了去。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没有鲶伯我自己也回不去妖界，况且能多逛逛我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于是我亦跟了去。只是方才鲶伯说的是什么，土地？那不是……？
“土地不是神仙吗？”我呐呐道。
鲶伯却摇头笑叹道“什么狗屁神仙，可怜虫罢了！”
一路上听鲶伯絮叨，我方知这高角，（就是那土地），曾与鲶伯是发小，两人关系一直很要好，可后来这高角一门心思想飞升成仙，当时仙界同妖族还未到如今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只要是修炼到一定程度的妖、精、鬼、怪，都可到东华帝君处挂个名，经历天劫，倘若过了，便可飞升成仙。
这高角苦苦修炼了三十万年，才将将过了劫，讨了个闲散小仙。不过当是时妖族中很有些妖精不齿高角这些想要飞升的妖怪的做法，嗤笑那不过是天界招安的一种手段，似高角这般的妖怪都要被戴上忘本媚仙的帽子，处处受妖儿的冷眼与鄙视，后来高角便很少再回妖界，只是偶尔与几个老友私下聚聚。
唉，听那鲶伯说，虽然如今神妖两族明里是和和气气已是百年有余，可那些飞升的妖精鬼怪在天界仍很受排挤，日子并不好过。那高角本是一个闲散小仙却被贬成了一方土地，终日里鸡毛蒜皮，杂七杂八。
鲶伯虽是一张笑脸，话语间却充满了唏嘘。
我已不是第一次意识到神妖两族之间这难解难化的恩怨了，想到有人终是逃不出这漩涡，心下也不禁暗道，却是个可怜人，应当看望看望。
说话间已走至一座矮小的土地庙前，这庙小的出奇，没见过的还以为是谁家的鸡舍呢，荡满灰土已是许久无人打扫的样子。这庙不到半人来高，尚且不说供桌能否塞下，就算能塞下，我四下寻了寻，果然如我所料，连半个供品的影子都没看到。幸亏庙前的泥土地上有一方泥台，上面歪歪斜斜插着几只早已熄灭的残香，证明这确是座庙。
鲶伯看着眼前的一切，捻着胡子哈哈一笑，抬起脚来轻轻一跺土地，便立于一旁静待着。
须臾，一个光圈闪闪亮亮从地上浮了出来，有一个人影从中慢慢站出。
我不禁抬起脑袋来，这人好高，难道就是高角？没想到住的这么破，这出场的排场倒是有些许讲究，我不禁感叹，神仙就是神仙！
那瘦高老者见到是鲶伯，轻哼一声，半开玩笑道“你这老酒鬼，没的又来扰我清闲。”
鲶伯放声一笑，“活该你到现在也讨不到个土地婆，就你这嘴！”说着，慢不颠的晃进了瘦高老者身后若隐若现的一道庙门，我亦紧随其后。
走过土地身边，那土地只是很随和的望了我一眼，便问道“这是你的徒儿？”
走在前方的鲶伯回过头，眯眼笑道“哼哼，你老小子的眼力何时能长进长进？”
高角听后复又将我打量一番，便笑呵呵的迎了我与鲶伯进去。
